盛苍山上,鹤鸣峰云阁的玄铁大钟发出雄浑厚重的声响,荡开在这郁郁青青、连绵不断的山峦间。
成华公主坐在昭明寺一个僻静幽深的院子的石凳上,静静听着前院接连不绝的梵音。
今日正是恩科前的第三日,按照以往传统,今天来寺里求保佑的学子、家人会比往日还要多出一倍不止。
以往,成华其实是不信神佛的,只是自从重来一世,她就觉得有些玄妙了。
成华摆弄着手里的一串檀珠,心情颇好的触摸着上面古朴的纹路。
这是经过了白大师亲自布施佛缘、开过光的物什,她打算找个由头送给陆绶保平安。
陆绶上辈子是死在山月关的,如果真如薛予羡在靖安王府对她所言,身中十三箭而死,那就真的是惨死了。
所以到了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求,但长命百岁、无灾无祸是一定要求一求的。
“公主,看这个天气,像是快要降雨了,不如先回宫吧。”
成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来春日的天气就是格外多变,今日早上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结果下午太阳就躲进了云里,还暗暗有下雨的兆头。
成华叹了口气:“算了,等不到他了。”
她有些郁结:“看来这陆绶就不把本宫的话放在心里。他现在心里就没本宫!”
玉珠微微诧异,她原本以为公主是在等薛世子的。
听闻今年薛世子要在昭明寺为他的母亲祈福三日,结果前两天薛世子都来了,独独今天早上一直没有出现,而公主也是十分耐心等到现在。
结果,竟然不是在等他?而是在等陆绶?
陆绶是谁?玉珠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玉弦前日给她提起的那个与公主略是疏离的男子。
玉珠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伤害公主?
成华道:“玉珠,你去备车吧,本宫待会儿去镇南候府,给吴谨安赐个恩典。”
玉珠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要给吴小侯爷赐个恩典,但还是飞快给尉栎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保护公主去前院。
成华公主提着裙摆,绕过曲廊,却没有穿过以虫鸟竹林做景的前院,反而绕了个远路,进了寺里。
突然,公主停在了红墙的拐角。
只是一息的时间,公主转了个方向,朝着沾满青苔的小石阶小心跑了过去。
“公主!”
“嘘!”
公主回头示意尉栎不要跟过来后,就顺着小路走了过去。
天呐,这是什么好运气。成华看着十步之外的陆绶,心里感叹着今天的黄道吉日。
先是薛予羡偶感风寒,后是了白大师亲自布施,再到她原本不抱希望能来的陆绶。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正要出去,忽然听得一阵讥讽的笑:“哎呦,这不是陆大才子吗?”
成华将要迈出去的步子收了回来,定眼看过去。
在树枝错落里,她勉强看见一个穿着景泰蓝色锦缎衣裳的男人,身后跟着几个不知哪里来的花花公子,拦住了陆绶。
“陆绶呐,你原来也会上香呀?不过,你有香钱吗?”
陆绶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一眼拦路的白昭。
天子脚下,竟然也敢这么嚣张。看来那日在沅郡,自己看到的就可能只是极其浅显的一面了。
陆绶目光渐凛,沅郡,可是成华的封地。
白昭作为沅郡郡守的侄子,在沅郡横行霸道、教唆他人强抢民女。这些事闹大了,不知情的人根本不会想公主深受皇恩,并不长居沅郡。他们只会觉得,公主在封地毫无作为,甚至同这些官员狼狈为奸。
“陆绶,小爷我和你说话呢!”
陆绶眸光平静,像是在看上一世刑部大牢关着的死刑犯:“所以?”
白昭仗着人多,恶狠狠道:“所以小爷想看着你跪下,向小爷说之前你错了,怎么样?”
在众人围观哂笑里,一个娇俏的女声格外引人注目。
她道:“不怎么样!”
紧接着,她指着白昭:“但是,本宫想让你给本宫跪下!”
成华公主话音刚落,白昭身后像是神兵天降,窜出七八个利落的便衣男子。
为首的尉犁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了白昭腿上。
一阵剧痛传来,白昭腿一软,哐当一声跪在了陆绶面前。
陆绶并没有分一丝一毫的眼光给白昭。
他转头看过去,公主还在刚刚的地方站着,亭亭玉立、媚靥撩人。
她身上披着件银鱼白的大氅,边角上有蓬松的兔绒,围着个漂亮的圈儿,衬得她生着一对梨涡的笑脸更加明媚。
她心情很好。
陆绶脑子里竟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过了数眨,陆绶才像回过神,恭恭敬敬行了礼:“草民陆绶参见成华公主。”
成华公主看着陆绶盯着她,眼波流转,略略勾了他一下,便又沉着脸看向白昭。
尉犁迅速带人疏散了周围想要过来看热闹的人后,成华才踱步走了过去。
“你是何人?”
白昭咽了口唾沫,看着绝色的公主直愣愣走神。
“他叫白昭。”
身侧突然插/过来玉石般清润的声音,成华略是惊讶看着自重生后没有主动和她说过一句话的陆绶,竟然难得有了受宠若惊之感。
“他是哪里人?你为什么和他不合?”成华问。
陆绶淡淡道:“沅郡人。他横行乡里,被我制止过。”
“你胡说!公主,他污蔑我!”白昭像是反应过来,突然挣扎了一下后,被尉犁死死按住。
成华斜睨了白昭一眼,“放肆!”
她回过头看着陆绶:“他也是今年来参见加恩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