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琉璃盏内的烛火轻轻晃动,成华公主抱着膝盖,围在锦被里听着浮云殿的声音。
然而长夜漫漫,就连月光也渐渐躲进乌云去,也没能等到陆绶出来。
等?着成华再次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今夕何年,是何时辰了。
成华带着昨日的劳累的后劲,废了好大力气?才从自己这副慵懒模样中清醒过?来。
她转眸想看看外边什么情?况,却被一道梧枝绿色的纱幔阻隔。
她揉了揉额心坐立起来,自顾自问:“昨日,我有放下纱帐吗?”
话说着,她掀开了纱帐。
在透过窗棂、金光洒满的偏殿里,犹如雪中寒松般、在离她床榻十步外,笔挺地跪着一个人。
他头发束得立整,衣裳穿得妥当,如同他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
这是何意?
成华眉心突突突直跳。
她赤着脚从幔帐中走出,乌发包绕着她娇小的身躯,单薄的纱衣贴合在她身上。
她有些迟疑:“你为何跪着?”
陆绶抬眸,公主立在他跟前,颈肩上的紫红痕迹刺得他生疼。
他迅速低下头,“昨夜,微臣冒犯殿下,请求殿下惩处。”
成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你跪了多久?”
“自从微臣清醒。”
宋嬷嬷说,尽欢要?三四个时辰。成华自窗外看去,这会儿约莫已经巳时。
他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
凭陆绶的性子,膝盖骨怕是都没移过位,也不知现在碎了没有。
成华叹息一声:“昨夜,我是心甘情?愿的。”
陆绶陡然抬头,眸光跳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
成华没去看他,自顾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没入绒毯的小半截脚踝:“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恭敬呢?”
“你顺从我,可偏偏我靠近你时,却这般克制……”
为什么呢?
陆绶心里想被打进?了一块小石子。
他不由就记起上一世。
那个夜晚安静到了极致,没有风,只有从天而降、在月色下泛着银光的雪。
是他要?离开公主府的前夜。
他刚刚知道自己是一个替身,而公主爱而不得。
他虽然感叹于自己无法自拔,但是却更心疼立在大雪里看着绽放红梅的、落寞的公主。
他从房内拿了一件厚实的白狐裘,悄然给公主披上。
公主讥笑着回头道:“怎么,后悔了?”
“不想走了?”
在北境时,他听闻公主后来过得很?好,驸马也对她很?好。
所以公主随着薛世子?到了凛州,一州之内,明明有机会相见,他也一直避开。
没有办法,他曾是公主的污点,总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恨不得拿些无中生有的事情?,给公主泼脏水。
陆绶停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殿下,微臣曾经做了一个梦。”
“梦中殿下也很?亲近微臣,只是后来,微臣步入朝堂,殿下也有了自己很?好的归宿,那些不怀好心的人就趁机拿微臣来中伤殿下。”
陆绶说得隐晦,又巧妙抹去了自己的失意。
成华公主听着,却像是被击了一下。
她狐疑地看向陆绶,这些事与她上辈子?不是全部都对上了吗?除了那句好的归宿。
只是,她看向陆绶,真的会有这样的梦吗?还是陆绶和她一样。
她道:“那你呢,你去了哪里?”
陆绶坦然笑笑,“边关吃紧,微臣去了凛州。”
陆绶并不知道成华重生而来,但此刻的成华却有了这样的强烈怀疑。
她满脑子?都是这一世陆绶身上重重的变故,在镇南候府对她莫名的推拒,对她所有的远离……
成华心底有了一个至少她自认为的答案,陆绶重活了一世。
这个认知,像是千斤重的铁疙瘩,砸在了她的心头,她不由自主颓然坐倒。
倘若真是这样……那陆绶怎么看待现在的她?
她一次次靠近,最终的结果却是赶他离开,让他等?了数年,最后死在山月关?
她扶额沉浸好久,直到陆绶轻声开口:“殿下,不要?坐在地上。”
成华回望着他,陆绶眼中的担心盈满,几欲溢出。
他怎么重来一世都是这样?还是这么傻。
明明他可以不管她的,结果华庭差点白得这天赐的一条命。
明明可以不那么折磨自己的,结果手上的伤差点见了白骨。
陆绶呐,成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心口泛酸,像是用钝刀子?割肉。
她坐到陆绶身边,轻轻握住陆绶的手:“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