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太阳偏向正中。
成华公主捻起了暗红色的令牌,在手中低眸看着。
传言,午时三刻阳气极盛,烈日烧灼轮回路,'罪孽深重之?人百般受苦,方得惩罚。
如?果是这样,她也不枉来这一遭。
一声轻叹,令牌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斩!”
刀斧手手?起刀落,除了周围人的惊叫,还有凄厉尖锐、近乎要撕裂的声音。
成华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这样的场景。
血柱喷射,钢珠一样的大小洒在数步之?外。
至于腰斩的犯人,她都不能不心生怜悯。
此刻,他们像是暗地里的蛆虫,拖着半截身体,在刑场扭来扭去,身下则是被拉长的血道。
“呕——”公主情?不自禁干咳了一声。
她心生惧怕,可又要保持皇室该有的仪态,顿时显得无措。
恰此时,一双大手轻轻托住她玉白的手?掌。
紧接着,眼前便是漆黑,而对方灼热的温度,似乎要透过眼睛,传到她心里。
“若是怕,就不要看。”
“别想着其他,殿下已经很勇敢了。”
不知为何,陆绶这么清浅的言语,落在成华的心里,却像是千钧重,让她心安。
不知多久,耳边终于没了那些叫嚷,痛苦的、尖锐的、谩骂的……
陆绶撤开了他的手?:“殿下,慢些睁眼。”
刑场依旧满目疮痍,但成华却能接受了很多。
她的声音如玉碎,响在安安静静等着她说话的臣民中:“今日起,沅郡自成华获封,诸多不公,皆消散干净!”
“今日刑场,做以警告,震慑沅郡诸官。”
“自此以后,沅郡百姓,皆有我成华撑腰!”
“公主千岁!”
“公主千岁!”
百姓同沅郡驻军齐声高喊,成华环顾周遭,“本宫在公主府门口立鼓,若以后沅郡吏治不清,你们可直接击鼓,由公主府亲自解决。”
“本宫保证,昨日你们所受之?苦,绝不会重演!”
“……”
沅郡长街,白墙连着一道线,下面跪伏着相送的百姓,密密麻麻。
成华想过许多离开方式,但没想到,如?同来时悄然到来,去时虽然低调,境遇却大不相同。
那一声声恭送公主,叫得成华心神震动,多少次相近的场景,却从来没有让她如?此难以忘怀……
——
上京
成华公主仪驾回宫,这是件不大不小但不容忽视的事情?。
成华还没在青鸾殿坐稳,各宫的妃嫔们就带了贺礼,宽慰她在沅郡刑场上受的惊吓。
好不容易打?发完这些父皇的莺莺燕燕,成华已然像是脱了一层皮。
玉珠给公主揉着肩膀:“公主今天怕是累坏了吧。”
成华语气恹恹,“快半死了。”
“不过得去太极宫,今天还没见过父皇,离宫快二十日了,父皇定然想本宫了。”
尉栎在一旁记着,准备下去吩咐宫人,却转头被公主叫住:“不用吩咐了,你去陆绶那里,告诉他今晚本宫要去公主府。”
“父皇那里,用不着知会。”
太极宫内,龙涎香顺着烫金龙凤三角鼎的香炉缓缓散出,缭缭绕绕在偌大的房间。
竹帘随着渗进的风轻轻摆动,在仅有的细微声响里,棋盘上黑白玉子落子的清脆声音就格外明显。
熙明帝在游刃有余间抬眸看了眼面前的男子,紫衣玉冠、举手投足间尽是儒雅,确实当得上大靖第一公子。
眼见着这盘棋要输了,但薛予羡还是面色平和,不见着急。
突然,外边传来成华公主的声音:“江总管,父皇在宫里吗?”
熙明帝稳稳坐着,微不可查扫了一眼薛予羡,对方执棋的手?轻轻一抖,心神像是有了很大的波动。
江宥道:“公主殿下,你可算记得回来了,陛下念了您好些天呢!”
成华眉眼弯弯,神态温柔:“那本宫进去看看。”
江宥掀了帘子,成华宛如?一只活泼的兔子,直接跑了进去。
“父皇!”成华迎着熙明帝,“您在做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了薛予羡,面容倏然冷了下来。
熙明帝并没有说话,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成华陡然下滑的情?绪,反而招呼她到这边来。
成华心里撇了撇嘴,迎着熙明帝和薛予羡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