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寺外?院,许是山间与上京城内的差异,城内已带上了秋意,山间却还是阴翳遮日的模样。
成华公主沿着回?廊蜿蜒曲折处往深处走,行不过?百来米,一个回折,眼界陡然清明。
小泉顺着醒竹*流出来,进入布满青苔的水盘里。
林间星星点点散落的光同水盘相应和,生出许多岁月静好的美感。
在回廊转折,金光披散,落在一个白袍僧人身上,像是佛光外?展。
成华微微欠礼:“了白大师。”
了白转身回来,看见公主:“原是贵人。贵人来此处可以要事?”
“无事,只是闲来逛逛,不知为何到了这里,索性讨大师一杯君山银尖。”
茶室里茶香弥散,了白与成华相谈甚欢,不知怎么就扯到成华自己身上。
“贵人这几日倒像是经过?悲喜,又从容一分。”
成华毫不掩饰,笑容灿烂至极:“那可不是。本宫喜欢的人平安归来,而且做了本宫想做的事。”
成华若不是考虑到陆绶,恨不得放鞭炮昭告天下,她把陆侍郎给生扑了!以后他就是她定?了标签的驸马爷了!
虽然……过程有些破败,夹杂万分遗憾。
了白慈眉善目,以最为平常的口吻,不缓不急道:“贵人与他既有机缘,如?今如?此,也不足为奇。”
“那是!”成华看着了白,也没细辩那句机缘。如?今的她,只觉得她与陆绶是天定?的姻缘。
“我们两个的牵连又何止是如今才有的?”
“本宫在幼时救过?他的命,如?今他把自己抵给了本宫,这才算是公平!”
公主又说了许多,直到这君山银尖喝完,才十分满意,悠然起身。
惊鹿*击打水盘的声音泠泠作响,公主沿着水道下游,轻轻拨弄着水。
突然,身后脚步声渐近,似乎停在她身后,也不急也不催。
成华随意拿着锦帕擦了擦手:“表哥竟不多玩一会儿?”
“不过?也好,陆绶还在公主府等着本宫和他——”
成华的声音在这蝉鸣的小道倏然停止,在她看见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时。
那青年开口:“公主要和陆侍郎怎样?”
成华噙笑,眉尾一挑,轻轻转着食指上的玉戒:“和他——交颈相缠、同榻而眠,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薛予羡瞳孔微缩,面色沉得像是死水,手不自觉都在颤抖。
但他的神?情又不像是完全的惊讶,更像是预料之?中、意料之?外?。
他倒吸一口气,想要脱口而出的“这种事情公主都可以随便说”卡在牙关,被他咽了下去。
薛予羡冷静了下来,这段时间,没有谁能比他更能体会公主的不出常理。
她的行为你永远猜不透。就像是她若愿意,可以无怨无悔等你七年;若是累了,就可以不顾天下人的妄议,带个寒门公然羞辱这个婚约。
与公主争吵没有任何意义,如?今他已经很明确,她现在唯一的软肋,便是那个寒门罢了。
他稳了稳声音:“对于公主,确实没什么问题。毕竟公主为他伤了身体,闹得世族尽知,也没有人能把公主怎么样。”
成华皱了皱眉,但却并不开口。
“公主,臣知道以前许多事是臣不对,但或许我们之间不该是那个样子。”
“你是贵女,臣出身世族,如?果公主下嫁,这对宗室、对北疆都有好处。”
“更何况,这对陆侍郎也有好处。”
“他出身微寒,如?今仕途正顺,如?果此时卷入坊间、朝廷的舆论,对他没有好处。”
薛予羡静静看着公主,“臣为公主压下了这许多日子的议论,如?今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臣,也累了。”
成华点点头,心中却冷冷一笑,他学聪明了,知道不在自己面前用反问句激怒自己了,甚至还会摆理、找弱点、卖惨?
公主浅浅道,“既然是薛世子找人压的流言,那你当知道,本宫为陆绶酗酒伤身是真,与他长住公主府是真,夜夜缠绵——也是真。”
成华没有放过薛予羡脸上任何的表情,他一瞬间痛苦和失望的表情交杂,很快像是又接受一样,妥协着、苦笑着:“我知道。”
成华看见他这副模样,倒是确实有些不解了。
若以往,薛予羡自然自负地认为只要她回到他身边,无论是陆绶还是戚绶,他总有办法?做到他想做的事。
可薛予羡毕竟是靖安郡王府的世子,他有他的骄傲,怎么如?今连她这样也忍了?
公主轻笑出声:“你倒是大方了许多。”
薛予羡听着公主言谈里的调侃,却是再也没有勇气反驳回去了:“臣只是想要公主下嫁,其余什么都可以接受。”
“那本宫可以带着陆绶吗?”
“公主你——”薛予羡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在他明白公主毫无诚意,只是逗弄他时。
怎么会这样呢?
公主眼中嬉笑渐渐敛藏,又换上一副冷心冷肺、怎么也捂不热的表情。
说来也奇怪,公主长相原本明媚动人,按道理来说,浓妆艳/色才能将公主的美全部展露。
可如果见过?公主这种冷到极致、像是林间涂着最美的银鱼白色小蛇,吐着信子准备勾你的命时,你才会明白什么叫美到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