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头的出现,使阮灼先前的第二种假设得到了略有偏差的印证。
他之前想岔了。
舌头,也是发声器官系统中的一部分。
——它会是歌者的吗?
他低着头,耐住轻微的不适,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遍这团赭色物体。
它并非完完整整的一根,而是从中后部被割断了。
切口不算整齐,切割面有着明显的、撕裂的痕迹。
看上去,它的主人曾历经一番挣扎。
舌苔只有轻微的腐烂痕迹,看上去刚刚割下来不久。
那么,会是什么人把这根舌头悄悄藏在石缝下,用蕨类与苔藓掩埋住呢。
褚铭快走几步,来到刚刚被翻起的、潮湿的新鲜泥土处。
他看着周围低矮的植物,干净利落地揪起了一把。
蕨苔的根茎都不算发达,抓地能力并不强。他这一揪,更多的土壤漏了出来。
阮灼侧面,看着他的动作。
——其中一簇葫芦藓下,一团黏糊糊的、已经辩不出本来面貌的东西被细弱的根茎卷着。
在脱离地面后,葫芦藓再难以承受它的重量。
在低空摇摇晃晃挣扎了几秒,它终于“啪”地一声掉落下来。
破布一样砸在地上。
像是一团黏土。
......如果没有闻见随之而来的巨大腥臭味的话。
这是肉类高度腐烂的气味。
尽管这团东西已经被蕨苔的根部吸尽了营养、成了一团败絮状腐肉,但是不难猜出,它应当也是一条舌头。
比另一条舌头被割下来的时间早得多。
李梦的干呕声从身后传来。
阮灼回头温声安慰她道:“忍一忍。”
李梦捂住口鼻,艰难地点点头。
还会有更多舌头吗?
褚铭皱了皱眉,随即走到另外一侧,拔起另一株冷蕨。
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转身朝稍远一点的墙角而去。
依旧一无所获。
阮灼低垂着眼睫,安静地看着褚铭,待他又掀开几片苔藓后,轻轻出声劝阻道:“褚先生,别找了。”
根据腐烂程度,两条舌头被割下来的时间显然是不一致的。
看起来,李梦找到的那条应当是最近被割下来的。
即便还存在更多的舌头,应当也都腐烂殆尽,被彻底掩埋在泥土之中了。
它们会是什么人的舌头呢?
阮灼想起那句背景。
【哈斯特最好的歌者哑了嗓,就连布诺登医生也束手无策。】
歌者怎么会突然哑了嗓。
其中一根舌头真的会是他的吗?
那么剩下的舌头,又是谁的呢?
他回想起那张面容枯槁的东方面孔。
这种诡异的违和,使他抓住了脑子里某个一闪而过的猜测。
——哈斯特的歌者,只有一人吗?
或者说,哈斯特的歌者,始终是同一个人吗?
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来推动。
“现在,让我们去看看,病人是否在家吧。”
“这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李梦大着胆子小声插话道,“万一这个......舌头,真是那个歌者柯莱的,那、那我们......”
“李梦,别怕。”阮灼走去过扶她起身,“还有我和褚先生在呢。”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来自褚铭淡淡的扫视。
甚至回了个颇为自在从容的笑:“对吧?褚先生。”
褚铭没应声,转身朝屋门走去。
敲门并未得到回应。
窗户也是紧闭的。阮灼从窗隙朝内望时,只瞧见灰蒙蒙的一片暗色和仅有的几件家具模糊的轮廓。
光线太差了,什么也看不见。
甚至连病人是否真正在家,也没法确定。
“走吧,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阮灼招呼着两人,“褚先生过来和我一起把现场清理一下——记得把舌头也埋回去。小姑娘站旁边儿等等。”
褚铭点点头,俯下身去刚要动手。
“——等等,别把这块也埋了。”
阮灼蹲下身去,用口袋巾小心翼翼地裹好了最初发现的那块舌头,放进了兜里。
褚铭垂眼看他:“脏。”
他的言外之意是,拿它干嘛。
“有用。”阮灼冲他眨一眨眼,“妙用。”
......今天下午,如果时机合适,他想印证一下,舌头的主人是否真的是病人。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
他的某些关于歌者真实身份的猜测,也就具有了一定的合理性。
......
布诺登的诊所靠近小镇中心,在距离广场与教堂不远的地方。
安德鲁带领他们走到的时候,镇长柯莱和医生已经在门口等待。
白发苍苍的镇长脸上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朝着众人躬了躬身,语气庄正,丝毫听不出昨晚的片刻异样。
“既然人已经到齐——亲爱的客人们,请随我来。”
医生朝他们点头示意,让出了身后的诊所大门。
阮灼抬眼,望见空无一人、窗明几净的前厅。
“见谅,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能见到太强烈的光线。他在内室等着各位。”
阮灼看向他:“布诺登医生,您有心了。”
布诺登长相敦厚,笑起来时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医者本分。”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这么多人一起进去,一定会吓到病人的,哈斯特最好的歌者是全体哈斯特人的宝藏,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暂请三位客人同我一起前去吧,其他客人请留在前厅等待——如果这三位需要帮助的话,我会代为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