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围足够安静,阮灼四人才能听清。
在低沉沙哑的语调里,柯莱出声询问他们。
“所以,我亲爱的客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
——此时质问者与被质问者的身份调转,却和百年前如出一辙。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地面微微震颤起来,连带着哥特式的彩色玻璃窗也发出同窗棂摩擦时的“匡匡”声。
褚铭一把攥紧了阮灼的手,熊秉锐下意识护住了打了个冷颤的小姑娘。
阮灼感受到交握处干燥的触感,褚铭稍高的体温以这样的方式传递给他。
他不由得冷静了很多。
随即,他听见柯莱的声音。
那个活了百年的老妖怪朝他们鞠了一躬:“我将我的爱人安葬在异乡,冰冷的冻土也不能阻止她的腐烂。”
“我将她埋葬,亲吻她的墓铭志,雕刻上我们的名字。”
“我的灵魂同她一起死去。”
“可我记得要为她报仇。”
他的声调猛地提高了:“这一切都是哈斯特人的错!”
下一刻,他又近乎神经质地、温柔地说:“我们本不该止步于此,我拥有世间最好的爱人。”
那么,所有人都别想逃。
全部死去多没意思,总要让他们其中的一个活着,像自己一样。
在安葬爱人之后,他拖着严重冻伤的身体,潜回老镇长的住所,割开那家伙的喉咙,舔到唇角喷溅的温热血液。
在神智尚存的最后时刻,一个声音问他:你甘心吗?
不。
他挣扎着掐了自己一把,疼痛使得微弱的神经刺激着大脑,不至于立刻死去。
不!
那个声音低低地笑,又问:你想不想再见到弗莱雅?
它甜蜜地诱导他:来和我签订契约吧,我可以帮你的,只需要一点点祭品就好,就一点点。
来,看看这个图案,它很简单,对不对?
画下它吧,画下它吧。
最终,他颤抖着画出古老的铭文,和魔鬼签订了契约。
——用一千个无辜的灵魂,换取自己同爱人的重逢。
诅咒和执念使他重新获得了力量,也让哈斯特许多人一夜间被冻死在温暖的、靠近火炉的厚被褥里。
可偏偏在每户留下了一个人——他们都是夫妻中的一方。
和失去了爱人的自己一样。
再篡改记忆,为自己所控制,成为彻头彻尾的傀儡。
他变成了新的柯莱镇长,变成了哈斯特说一不二的权威。
只是他再也没办法开口歌唱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寒冬之后,与世隔绝的哈斯特每年都会迎来一批客人,魔鬼腻着嗓子告诉他,他们也可以以特定的方式成为祭品。
——正是一步步推着弗莱雅走向死亡的关键因素。
于是,他捏造了医治“歌者”的不可能任务,一点点增加着自己同弗莱雅重逢的筹码。
只是......只是!
诗人怨毒地看着四人,开口时却带着违和的甜蜜,同诱导他的魔鬼一样:“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要好奇呢?”
“我和她,分明很快就会重逢。”
“只差十几个祭品了,相信你们仍在睡梦中的同伴已经被安德鲁砍断了脖子,死那些去的哈斯特人的尸体也醒来了——嘘,快听,他们正从土里钻出来呢,马上就会到达这里。”
紧接着,他死死盯住了阮灼,语气却是近乎吊诡的温柔:“你看,你看,你本来是下个‘柯莱’的绝佳人选,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褚铭立刻再将人往身后拉了拉。
......别怕。
阮灼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他不合时宜地想,褚铭看上去那么冷,却愿意这样关心自己。
.......他终究是个外冷内热的木头美人。
阮灼直直回望过去,目光避也不避:“那真是要谢谢您,让我获此殊荣。”
“是吗?”柯莱冷声说,“可我刚刚改主意了,你身边这位客人也不错。”
空气里的尸臭味越来越重,凌乱的脚步声占据了哈斯特寂静的街道。
“放心,热情好客的哈斯特人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
李梦猛地回头,和熊秉锐一起抵住了教堂古朴沉重的大门。
下一刻,一根仅余白骨的手指穿刺了薄弱的门缝,贴着熊秉锐的脸擦过,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李梦吓得尖叫出声。
不能这样挡,她和熊秉锐立即朝两侧挪了一点,后者一脚踢翻了桌椅,半勾着拖了过来。
可就算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
两位大佬干嘛呢?!
李梦的冷汗潸潸而下,焦灼地回头寻找,刚要出声求助。
——瞬间,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褚铭的钳制着柯莱的脖颈,锋利凛然的短匕在颈部逼出一条血线。
而阮灼不紧不慢地朝柯莱走去。
他含着笑的声音响在空寂的教堂前厅,同尸体敲击屋门的“怦怦”声响在一起,像是某种合奏。
“放心,褚先生和我,也不会让你死得太惨。”
他歪了歪头,很真诚地发问:
“猜猜是你的人快,还是我的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