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看向他。
萧倚鹤想起?此前追击黛衣人时,也曾经闻到淡淡的药气,只是?当?时离得太远,并未引起?注意。
联想到吴月儿的骸骨,萧倚鹤微微皱眉:“沈璟恐怕危险了。”
薛玄微略一思考,亦明白了其中关窍,两人视线一对,想到了一块去。
吴月儿的骸骨是?地灵灰烬,本就是?炼器绝品,可万年不腐;如果宁无致当?真与吴月儿一事有关,那?么沈璟身上应当?也是?有什么东西,让他特别感兴趣。
地灵骸骨,乌药,沈璟……
这便对上了。
——宁无致在搜集一些?东西。
众人难以继续安歇下?去,稍作休整,便循着梦中记忆,动身前往村后山坡,那?坡上伫着一间小小村院,正是?沈清许与沈璟曾经生活的小院子。
院子围着矮矮的篱笆墙,门前栽种着一棵老杏树,打理得井井有条,与梦里一模一样。
最奇异的却是?,明明是?入秋时节,却满树杏花飘飖,灿若云霞。院中更是?春风占尽,四季之?花尽数开放,姹紫嫣红。
沈璟果然在,他靠坐在树下?昏睡,肩头铺落了一层粉白花瓣,手中捏着那?支笔形玉簪,长睫停落,安然地闭着眼,嘴角挂着笑容,好似一幅美?人春睡图。
——如果他胸前没有那?赫然一个血洞的话?。
……他们?终究去晚了一步。
“……”朝惜之?眼见此景,身形晃了一晃,神色复杂,素来柔和的目光也凝出了几许锐痛。微微侧身依靠在了徒弟身上,不忍再看,朝闻道?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也难过道?:“没事的,师父。”
薛玄微却问:“惜之?,你可能重现他死前景象?”
朝惜之?回头看他,半晌犹豫不定地点了点头:“若是?一日之?内的事,我可以试试。”
说着就翻出了那?把?琴弦已断的“素月”,置于膝头,草草续接上了两弦,自然是?弹奏不出什么仙音了,但所幸这回溯之?术并不高深,能勉强发出乐声也凑合。
只听两勾弦音抹出,灵波荡漾开来,一圈圈水纹似的扩及整个院落。
很快一个虚缈的身影出现在院前——是?沈璟。
他眼睛红肿,似才哭过,手中提着一个花浇,一一细致地打理好这些?花朵,有些?尚未开-苞或已经败落的,他就用妖力让它们?重回怒放姿态。
这满园春色,便是?他如此强求而来。
正蹲在地上,摆弄一盆怎么也不肯听话?的四季兰,一道?黑影落在了树下?。他手持一柄骨扇,仰头看着被?满头花朵压坠下?来的枝桠,指尖摩挲着一朵杏花瓣,注视着沈璟的方向。
他正披着朝惜之?所见的深色披风,露出其内一角黛衣,未戴兜帽,是?故容颜一览无遗。
宁无双一见,登时睁大眼睛:“哥哥!”
——黛衣人,或者说“宁无致”,擦肩走过众人身侧,缓步走向沈璟。
回溯之?中,宁无致一抬手,那?盆四季兰霎时怒开,每一朵都娇研无比。沈璟有些?惊愕,很快又垂下?头来,失落地擦拭着底下?的瓷盆,刚放下?抹布,一偏头,吐出一口混着海腥味的污血。
宁无致后退半步,略有些?嫌:“你的蜃景破了,梦也碎了,连我千辛万苦寻来的容器也叫你放跑了。你如今妖力枯竭,仍不愿归海——难道?想就这样死去?”
沈璟没有说话?,擦了擦嘴,又起?身去侍弄下?一盆花,但因为花盆太沉,他妖体?透支,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宁无致不急不恼,扇骨轻轻打在手心,忽地一停,指尖微动,刹那?从泥土里钻出两个小泥人,脸上嵌着一对石块做眼睛,颠颠地跑来跑去,帮着沈璟搬花弄草,动作麻利。
沈璟却怒道?:“别碰他的花。”
两个小泥人抱着花盆,茫然地望着他。
“生我气了?”宁无致笑了一笑,“我只是?见你不舍得动他,帮你一把?。”
“你在我身上下?傀儡术,竟然还有脸面说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吧!”蜃梦一破,大半妖力都随之?溃散,沈璟打不过他,只能愤愤地瞪着,“你想杀了他们?。”
“若是?这么简单便能杀了,那?倒是?省事了。”
宁无致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骨扇,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屈身坐在藤椅上,修长紧致的小腿晃了晃,转而说道?:“你再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我便让你长长久久与沈先生在一处。”
沈璟听闻,终于抬头看向了他,看到他指尖托着一个绚丽光团,美?不胜收,脸色变忽地一变。
南荣恪看到此,疑惑道?:“那?是?什么?”
宁无双拧眉:“是?一段梦。”
南荣恪:“梦?”
“他是?蜃妖,不会做梦。”萧倚鹤裹着薛玄微的厚实外袍,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鼻尖,正蹲在沈璟的尸身旁观察,低声道?,“……能够给世人筑梦,却独独不能为自己筑梦。”
果然,宁无致道?:“一个平和安宁的世界,人人会做文章,沈先生受人尊敬,你可以日日陪在先生身边,长长久久。”
他的话?仿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沈璟不自觉地走了过去,伸手捧过了那?团光亮,他从这团光芒之?中感受到了温暖熟悉的气息……是?沈清许的忆灵碎片?!
沈璟以为,融灵失败以后,沈清许的忆灵就已经自萧倚鹤身体?当?中消散,没想到竟然遗留了一丝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