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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白衣屠城(1 / 2)


乌药素有“仙药”之称,丹修一门诸多丹方常需用到此味,因此道门时常便会?着人采买乌药。而此药最为?盛产之处,便是灵山秀水的天?台山。

想要?找关于乌药的线索,自?然?是该去?往天?台山的。

诸人自?然?也是知道此处。

却不是因为?乌药,而是因为?魔头“萧倚鹤”。

关于“魔头萧倚鹤于天?台山屠民三万”的血腥故事,即便是不爱读书的南荣恪,却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但俱都传得恐怖离奇。是故一听到他说要?去?天?台山,便下意识往薛宗主的方向瞄去?,满以为?,以薛宗主的古怪脾性,说不定会?说些什么?。

然?而直到众人抵达天?台山脚下的蓬溪县,薛宗主只?是眉头微锁,未发一言。

南荣恪两个?小辈从未来过天?台山,又有旧事铺垫,心中惴惴,没想到落地之后,只?见夜碧星明,桑柘影斜,八山半水分半田,正是个?热闹清平的好日子。

百姓们家家户户筹酒扬旗,正在准备祭社日。

早已看不出当年血流漂橹的痕迹了。

蓬溪县依山多水,虽已秋日,城中泱泱莲叶还未败,瞧着绿泽泽的颇俱生机,这个?时节莲蓬已老了,却还能?插-入瓶中,摆在床头,满室清香,因此依然?得了许多农家女欢喜,正围在水边采摘嬉闹。

女孩子们虽穿的朴素,但各个?儿娇俏泼辣,脸上神采奕奕,袖口挽到肘上,露出两条玉藕似的胳膊。

朝惜之离得近了些,被溅了一身水,农女们正道着歉,一见他相貌,便纷纷捂嘴笑起来,这个?说着要?领他去?换衣裳,那个?说带他去?烤火,拿一双双美?目光明正大?地打量。

袖口衣角被两波人七手八脚扯得东扭西歪,朝惜之红着脸往回拽着自?己的袖子,生怕碰到不合礼数的地方,不知该向谁求助。

正羞得要?钻进?地缝里去?,忽然?又一道人影撞了进?来,将?他解救了出来,笑嘻嘻问:“好姐姐们,他是个?出家人,你?们莫要?戏弄他了。我衣裳也湿了,你?们怎么?不带我去?烤火?”

女娘们这才仔细看了看朝惜之的装扮,确实?看出点清风道骨来,嗔恼地跺了跺脚:“竟是个?牛鼻子!”

这群女孩子们见朝惜之逗不得,便转头去?闹撞上前来的萧倚鹤。正说着要?带他回家去?烘衣裳,正抓着他的手,下一刻,他却猛地向后跳开,肩头一歪,倒退着向后走去?。

萧倚鹤神色一僵,努力绷住脚背,克制自?己。

可两条腿哪里肯听使唤,最终闷头走向一旁的茶棚,而茶棚的桐油伞下正端坐着一位脊背笔挺的墨衣郎君。

“又来!”萧倚鹤心道,“一样?的把戏,他竟用不腻!”

女娘们诧异之时,就看着他似道归家的箭,就这么?飞回在那郎君面前,挣扎了一会?,左脚拌了右脚,忽地一头坐进?了那冷俏郎君怀里。

薛玄微手里还握着一盏粗瓷,眉心冷淡,不喜他对谁都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此时被他猛然?跌坐入怀,顿了下,又恼不起来了,神色渐渐缓和,轻轻放下了茶杯,抬手摸到他袖口,将?溅湿的水迹拂去?。

“……”萧倚鹤坐在他腿上,想要?起来,但魂契之力他难以抗拒,一起身,腿就发软,努力了一会?也只?是侧了侧脸,鼻尖蹭到了他收紧的下颌。

他叫苦不迭,只?想这兔崽子能?赶紧收了这神通。

蓬溪县民风开放,水边传来农女们浅笑打趣的声音,伴着流水声,隐约的好像是说什么?:“……原是心上人拈酸呷醋,不许你?与我们玩闹。”

萧倚鹤听到他收敛的鼻息声,瞄见他下巴上蒙蒙软软的浅金色绒毛,咬着牙在心里骂他,又突然?由这个?姿势想到了什么?,心里突突跳了几下。

他偷偷眯起右眼,见小辈们俱一脸震惊难言地望着他,艰难道:“大?街上呢,你?太……轻浮!”

薛玄微面不改色:“更轻浮的事也曾做过,还怕这个??当年,你?可比这……”

他轻轻拿起又放下,半说半掩,欲盖弥彰。

但萧倚鹤却听懂他的潜台词。

——你?可比这浪得多。

托他精血相哺的福,萧倚鹤已恢复一些记忆,知道他说的是湖心岛上的事情,可当年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自?己还能?有复活的一天??更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那个?冰清玉洁的白莲师弟竟然?变了这么?多,肚子里一捏全都是坏水。

总之,今时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当年浪,可不意味着如今当着薛玄微的面,他还能?继续那样?浪。

萧倚鹤觉得自?己约莫不用再见人了,便想一脑门砸死在薛玄微肩上,干脆闭上眼,作装死鹌鹑。

朝惜之见他虚弱状,担忧道:“小道友脸色如此红,可是伤口复发了?”

宁无双知道内情,嗤了一声,大?大?翻了个?白眼。而南荣恪则拉着朝闻道去?买糖葫芦和蜜汁莲藕,多一个?眼神也不敢多看。

薛玄微侧目描摹,微微勾唇,声音也低沉了几分:“无事,他只?是怕冷,头晕。”

萧倚鹤:“……”

怕冷,头晕,这两个?理由当年他为?了逃跑,也没少拿来忽悠薛玄微。

这时,茶棚中又有三两路人落座,隔着几张小桌看见他们两人,怔了一下,笑道:“兄友弟恭,真是叫人羡慕。”

薛玄微落落大?方地笑了一笑:“见笑了,他每次一病,就是这样?爱撒娇。”他气息一轻,声线在萧倚鹤耳旁响起,当真似兄长关怀弟弟一般体贴,“抬头让我看看,可是又发热了?”

一句“兄友弟恭爱撒娇”,本就臊得萧倚鹤险些吐血。薛玄微又伸手来掰他的脸,他装作听不懂,脸更是埋着不肯抬起,嫌丢人,只?好一声不吭任他抱着。

朝惜之见茶棚老汉正往热釜中丢下几枚柚叶:“为?何要?煮柚叶?”

老汉笑呵呵说:“煮柚叶乃是为?了驱邪辟魔,是当年血魔屠城之后,流传下来的社日习俗。”

有人奇道:“屠城?”

“几位贵人远道而来,看着年纪又不大?,不曾听说也是正常。”见茶亭众人均一脸茫然?,老汉在锅釜下续上柴火,摇了摇头,“别说是你?们了,当时整个?天?台山血流成河,连我父兄爷嫂也丧命于那血魔手中。我那时也才刚记事,被我母亲护着逃出来……”

听及此,薛玄微单手揽着怀里少年,蓦地起身。

他陡然?站起,连萧倚鹤也没有反应过来,惊吓之下本能?将?他抱住,整个?人挂在他肩头。

老汉年纪大?了,耳朵背,人一热闹就喜欢怀念过去?,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动静,搅动着锅里的柚叶水,自?顾自?地说着:“可我母亲只?是一介农妇,如何能?从那血魔手中逃生?其实?将?我救出的,并非是我娘,而是一位白衣仙长,我已记不清他什么?模样?,只?记得……”

薛玄微几乎已经步出茶亭,却在此时站住了脚。

“……他将?我们母子二人放下后,为?了哄我不哭,还吹了一段滑稽的曲子。”

“……”萧倚鹤一僵,看见远处的南荣恪,突然?馋道,“糖葫芦!薛宗主,我也想吃。”

老汉道:“那可真是……我这辈子再也没听过那么?难听的曲儿了。”

薛玄微拧眉,看了眼那老汉,看了眼糖葫芦,又夹着萧倚鹤走回茶亭,缓缓坐下,只?抬手一道灵光飞出。

那边南荣恪正与朝闻道两人闲逛,突然?后脑被一块石头砸中,他怒而叱骂是谁,耳边便冷不丁爆开一簇灵光,一道威严冷厉的声音传出:“两串糖葫芦,速归。”

南荣恪:“……”

不多时,萧倚鹤手里就一手一支,攥上了两串浑圆通红、糖浆油亮的糖葫芦,被强行摁在某人腿上坐着,一脸无辜地朝南荣恪尬笑。

那老汉讲起幼年往事,一时间吸引了茶亭众人注意:“都七十年了啊,那时天?台山山崩,震天?动地,阴云蔽日,天?降大?雨如瀑布倒流一般,数日夜不歇……”

“娘——哇——!”

一个?细瘦矮小的身影趴在一扎茅草下,瓢泼大?雨淋塌了这简陋的茅屋,小娃娃正牙牙学语,大?哭着往昏迷的母亲那爬去?。可他臃肿而不合身的小衣裳被一根粗壮木梁压着,才刚爬起来,就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水。

慌乱的惊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跑,快跑……山要?塌了!”

天?台山的天?穹如漏了个?洞般,雨泻如洪,瀑布似的灌向人间,无数人家民户被大?雨冲垮,天?台山崩落下的乱石,被大?洪裹在水卷里,又莫名?砸死了百千企图凫水自?救的百姓。

“跑不了了……”万千百姓伏地哭嚎,手慌脚乱地爬上屋顶,喊叫声响彻山峦,“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行人摇摇晃晃地向小丘上来。

“娘,爹……”小娃娃家的茅屋盖在这片小丘上,雨水冲垮了屋舍,却还不至于全部淹没,小男孩总也叫不醒昏迷的母亲,他又冷又怕,也跟着呜呜大?哭。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一人翻开了掩盖他的茅草,他眨着眼睛,看到来人手腕上一截红绳,那是阿娘亲手编织的,于是破涕为?笑:“爹爹!”

可下一刻,他便被男人抓住了手臂,向上扯去?,他衣服被房梁压着,细弱的手腕却被使劲拉拽,疼得他大?叫爹爹,爹爹却面无表情,脸色青灰,并不理他。

山下突然?更加吵闹,天?空猛地一亮,似刹那间闪过金电,随即一道庞大?阵法扣下——洪雨落在那亮光处,似洇入一层无形的膜罩,又仿佛天?穹坠下无数璀璨的小星,雨势一下子就弱了许多。

金阵之上,凌空伫立着一道雪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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