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行至龙乾宫,宫人跪满一地,砚台笔墨横七竖八倒满青石地板,白纸如柳絮纷纷扬扬,满地狼藉。他抬眼斜倪桌案奏折,本本整齐,叶妃撒泼使性子,却没敢肆意妄为。
哭哭啼啼的嗓音渐大,秦煜心头烦躁更甚。
他掀开描金薄纱内帘,一身薄纱衣的柔弱美人横坐地板,衣衫半解,云鬓拢下让人无限遐想,光是一个玉背就让无数男人心之向往。
可惜,秦煜并不在此列。
他甚至在想,蛇蝎美人的玉背还不如曲晏晏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躺在地面上暗骂他的模样有趣可爱。
叶妃回眸,不施脂粉的美丽脸庞挂了两滴泪珠,如弱不禁风的白莲,我见犹怜,却风情万种。她低低唤了句皇上,又哭得梨花带雨。
朝廷各家大臣势力互相纠缠,叶家更是树大根深。
秦煜压下心底厌恶,走近她身旁。不料,被她玉手一拉,栽倒在地,她的玉体欺身而上。虽是七月,青石底板传来的凉意让他背脊一寒,可更惹他心烦的是那自以为是的美人。
叶妃泪水滴落到秦煜心胸龙袍,哽咽说:“皇上自登基以来,臣妾时刻陪伴在侧,皇上难道对臣妾一点怜悯也无么。”
秦煜推开她,起身坐到桌案旁,黑脸瞪她:“诗礼世家,位居四妃,不知礼数,与市井泼妇有何不同。”
叶妃仗着美貌,没少使小性子。越发哭得伤心。
秦煜厌烦她眼泪,让方德送她回宫。叶妃不依不饶,跪在秦煜面前,故意裸露香肩,嘟起红唇:“皇上对臣妾真的无半点怜悯之心么。”
想到叶丞相那老匹夫,秦煜压下心底厌恶,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后宫佳丽三千,若因朕去别处,便有妃子要来胡闹,朕这龙乾宫岂不成菜市场了。”
听皇上解释,叶妃心宽,但还是不喜:“家父自幼教导臣妾要大度良善,皇上若雨露均沾,臣妾无半句怨言。可皇上独宠曲美人,让臣妾如何不恼怒。”她跪地,连膝盖挪至皇上面前,把柔弱无骨的玉手放入他宽厚大掌,撒娇:“皇上仁孝要为先帝守节,可如今宠幸了曲妹妹,这是何故。”
秦煜微叹了一口气:“朕心悦曲美人。”又难以言喻盯着叶妃美丽的脸庞,重重叹息:“爱妃先回宫,容朕好好想想。”
叶妃俏脸僵硬,见皇上毫不留情从掌心抽出她的手。如被五雷轰顶,脱虚般栽倒在地。
待叶妃失魂落魄被大宫女百灵搀扶走后,秦煜抿了一口令暖奉上的香茶。心情极好:“也不知那丫头能不能活下来。”
叶妃跋扈,若皇帝独宠一八品美人,叶妃定将她剥皮抽筋。
“若是皇上想她活,她便不会死。”
令暖面无表情,对皇上的心思却十分了然。可他看中的明明是罪女林静言,也不知为何忽然换了一个小宫婢。
*
翌日,濛濛细雨忽然而至,小呆子为曲美人撑伞,两人一前一后行至教善司。
青瓷嬷嬷弯下腰板,恭迎曲美人。
曲晏晏见到那张恶毒的老脸露出恭敬神色,想到初来乍到时,老妖婆对她不屑一顾的模样。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微笑:“皇上命我挑两个合心意的奴婢,不知人在何处。”
因是下雨天,青瓷嬷嬷把曲晏晏请到丝坊。
八个宫女并排两列,个个低眉顺眼,模样娇俏,行礼姿势如做了千百遍,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
青瓷嬷嬷恭敬呈上宫女们写的字与刺绣样品:“这八人都是教善司数一数二的能干人,请娘娘过目。”
曲晏晏微笑:“太能干了,我可不敢要。”说着,她起身走出丝坊,小呆子为主子撑伞。青瓷嬷嬷目光越发阴沉,可不敢言语,也撑了伞跟在身后。
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偌大的善教司极少有宫婢出门行走。
雨水溅脏曲晏晏的绣花鞋。小呆子蠢笨,却忠心。他建议说:“主子,雨大路不好走,您要去何处,让奴才效劳吧。”
曲晏晏停了脚步,打道回丝坊。她抬手敲了敲小呆子的巧士冠:“去把洒扫的婢女都唤来。”小呆子依言匆匆跑去。
私坊内八个宫女依然站得稳妥,青瓷嬷嬷却让她们都下去。心中对曲晏晏高看了两分。
贴身宫婢挑选,能力固然重要,可最重要的是忠心。
站此的八个宫女模样俊俏,却是各宫娘娘早内定的奴婢。若再到奇华殿,心思难免活络。洒扫婢女虽不是最好,可若跟对了主子,定忠心不二。
青瓷嬷嬷头一回审视曲晏晏。她入宫三月,呆笨无能。素娥昨日被谴回,诉说曲采女心胸窄小,头脑蠢笨,不仅在皇上面前口无遮拦,肆意拳打奴婢,还妒忌心重,不能容人,故此把她赶回教善坊。
看来是她们都看走了眼。
小呆子寻了两个当值的洒扫宫女来。红枫沾了雨珠的发稍遮住脸庞,看不清模样,略显狼狈,站姿却笔直挺立,见到曲晏晏和老妖婆不慌不忙行了个宫礼。
乔芷穿宫女常服,模样并无出挑地方,手里提着扫帚,行礼后低头看地面,老实安分。
曲晏晏抿了一口茶,笑眯眯说:“我瞧她们甚是顺眼,就带她们走吧。”
青瓷嬷嬷板着脸,朝两小宫女训道:“从今往后你们便到奇华殿侍候曲美人,还不跪拜主子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