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子是个路痴,虽说他一向不肯承认,但在拖着那些一堆有用的没用的吃饭家伙绕着这地界转来转去也找不对门儿之后,他还是愿意承认那么一下下确实又迷路了。然后张风子就心安理得地把自己不认路的锅甩在了手里拿着的罗盘上面,上下左右就上下左右呗还非得东南西北,他哪里晓得华宅是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呢。
嗯,哪个老乞丐跟他说得就是上下左右。
做为一个什么都学得杂而不精的道士,张风子确实连罗盘都认不得,他带得那一大包东西概括来讲就是主要用来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呃,用来让人信服的,毕竟他自认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眼见着天黑了又亮,张风子虽说有些道行在身,却也累了,不是身累,是心累,于是他拖着包袱在就近的宅子门外的貔貅石雕旁蹲下休息。
正当张风子晕乎乎的,眼睛半睁不睁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远远飘来的一顶纸糊的小轿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轿子不紧不慢地飘了过来,然后就停在了大门处,只是张风子完全被巨大的石雕貔貅挡住了,竟未有一丝半点引起那东西的注意。
张风子把轿子里的称为那东西,只想着不怪里面是鬼神精怪,总归不可能是人罢,然而下一瞬他的脸就被打得啪啪作响,只见那纸糊的轿子突然掀起帘来,下来个身着大红色常服的眉清目秀的书生来,看上去确实像是个人。
看上去像是个人却未必真的是个人,更像是行尸走肉上附了一缕生魂,被人用各种精魄养着,堪堪吊住最后一口气……这一缕生魂倒是被养得极好,张风子眯了眯眼睛,拖着包袱的手一紧,真没想到这次出来竟是有意外之喜,看样子是叫自己碰上个了不得的东西了。
“阿采,到地方了怎生也不叫醒我?”轿帘又被微微卷起,从里伸出只若白玉精心雕刻的美手来,随即有人从轿内躬身而出,轻笑道:“此来拜见岳父母,你不带上夫君我怎么能成?”
张风子瞪大了眼睛,忙收敛起自己气息,紧靠着神兽貔貅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心道,果然天下不会掉馅儿饼,原是有怨气深厚的千年厉鬼护着,看来一时半会儿却是动他不得了。
“舒月白……”华采回身斥道,只是名字叫出来后,跟着却不晓得该接什么话了,只心里暗骂道,舒月白,不要脸。
舒月白从轿子上下来,不紧不慢的踱步到了华采跟前,极其自然地抬手顺了顺华采在轿子里被睡得毛毛躁躁的头发,“这名字被你一唤,也顺耳起来,小采儿,你若是时常对我说说情话,说不准……”说不准我便心软了,他垂眸低头像是要去亲吻华采头顶的发旋儿,余光却是不动声色地撇向了不远处的巨型貔貅石雕。
“华采便华采,叫什么小采儿,叫的肉麻兮兮的,你看,这儿全是被你膈应出来的鸡皮疙瘩。”华采一捞袖子,露出段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胳臂,只见其光上光洁如玉连汗毛都稀少,他连忙又把袖子撸了下去,对着舒月白似笑非笑的眼神强撑着道:“总之,别那么叫了,让人听见了指不定觉着你有病呢。”
“我是有病,你就是我的药。”舒月白揉揉华采的头,把方才好不容易才给人理顺的头发又给弄乱了,他是真的喜欢自己说的这句话,连眸里溢出的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笑意。
华采:“……”大哥,这种土味情话在我来的那地儿早八百年就不流行了好伐?
但见舒月白伸出手向他示意,华采却是老实地与其十指相扣,牵着手迈进了宅门。
华采?张风子手激动得微微发颤,原来他就是华采,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没忍住此时内心的雀跃,轻呼出一口气,抬头望向这座宅子上高悬的牌匾,重重白纱遮盖下,依稀可见斗大的二字: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