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彻底笼罩了街区。
街道中心浑身裹着黑色半流体的人影轻轻抬起手来,亡灵的哭喊与哀戚的细语瞬间被堵在了巨龙的喉咙之中,变成了毫无意义又含混不清的噪音。
她还记得这股味道!
就在昨天,这股黑暗力量的主人袭击了地球,海因希里调集了几亿亡灵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试图等到地球沦陷之后,冲入战场瓜分战利品。
但是不知为何,亡灵们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时候,那股强大的黑暗力量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与自己的召唤兽融合的女武神睁大了眼睛,“你是谁?!”
我是谁?
希瑞尔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是曾经遭挚友背叛的傻子,是站在高高的树冠上流泪发誓要消灭亡灵的新任祭司,是和地球的英雄们并肩作战的队友,也是新继任的黑暗君主。
“我是今天要在这里终结你们的人。”黑影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威严,像是从天空中发出,又像是地壳之下炙热岩浆的轰鸣,空气都为之震动。
巨龙发出不甘的咆哮,她握紧爪子,操控着山脉一样的身躯,用力朝那道比浓墨还要漆黑的身影跃去,想要用自己纯粹的蛮力,撕裂那道可恶的黑影!
但还没等爪间的风声率先到达,水银一样的黑色物质便已悄无声息地流淌过来,将巨龙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如同黑洞吞噬一颗星星,所有的光在瞬间湮灭,壮烈无声。
女武神通过巨龙的眼睛看向周围。
这里太黑了,黑到她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利爪都无法看见。
巨龙张开嘴巴,锋利的牙齿朝着四周胡乱地咬去,如同一只被攥住七寸的毒蛇,只能无助而疯狂地挣扎。
可无论她怎样攻击,这里都寂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像是一片已经死亡的区域。
真是可笑,亡灵怎么会惧怕死亡呢?
但坎多斯的心里确确实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她在逐渐失去自己与召唤兽之间的联系。
当她挥舞利爪,她感觉不到自己的爪子在动弹。
当她上下翻飞,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里。
这里好像真的是一片黑洞,将物质全部湮灭,留下精神与意识关作永恒的囚徒。
黑暗与寂静之中,连时间的流逝也同样被吞噬,恐惧却变得愈发明显起来,像是一只在暗处张开嘴巴的巨兽,伺机便会暴起,将她吞入腹中,吃的干干净净。
她只能用尽全力,将身体与灵魂中凝聚的亡灵之力化作灰雾吐出,覆盖住自己的身体。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略微感知到肉身的存在。
可越是这样,那些牺牲了无数低等亡灵钻透神明屏障而运输进来的亡灵之力便流失的愈发迅速。就如同人类童话中点燃火柴为自己制造幻想的小女孩,当火柴熄灭,化作灰烬,不再有宝贵的火光作为庇护的时候。
她也就死了。
“再见,女武神坎多斯,”又是那道低沉威严的声音,此时他放缓了语速,如同君王在深夜中的耳语,“向你赴死的勇气致敬。”
巨龙的身体被彻底吞噬了,只留下那抹不灭的魂灵,永恒而寂静地游荡在黑暗之中。
一个失败的囚徒。
永远找不到出路的孤魂野鬼。
不论坎多斯与她的巨龙经历了怎样的恐惧,但在外人眼中,一切结束得很快,甚至快到有些荒诞。
在镜头的记录之下,只能看到“光明”的最高负责人口鼻与眼睛中流淌出黑色的液体能量,将他的身体包裹之后,同时迅速向四周蔓延。
这些水银一样的东西避开了现场的人类与超级英雄,避开了联合国大楼外的能量罩,然后将整个街区连同那只可怖的亡灵巨龙一同包裹住,像是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怪物。
但还没等到在场的人类从震惊的情绪中醒来,黑色水银便迅速收缩,像是被烤干的沥青,一边凝固,一边变小。
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原本没有任何形状的黑色能量便收紧成一个巴掌大的圆球,孤零零摆在宽阔的马路中央,像颗中世纪女巫用来占卜的水晶玻璃球。
而造成这一切的希瑞尔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将那颗水晶球握着掌中,轻轻一握。
圆润的水晶球随即裂成了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又继续崩裂,最终化为齑粉,落在了希瑞尔的掌中。
随后一阵清风拂过,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这么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吵闹。
就连隔了好多个街区外汽车喇叭的声音也被听得一清二楚。
覆盖在希瑞尔身体表层的黑色水银又从他的耳朵、眼睛与口鼻中一下子缩回,细腻的皮肤被正好的阳光一照,白得近乎透明。
他依旧穿着那身手工定制的西装,暗金色格纹的领带打着双温莎结,颜色很衬他的头发。这身打扮将他的身形妥帖的勾勒出来,平肩细腰,腿长臀翘,脊背挺拔,像个风度翩翩的人类绅士。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躲藏在大楼总部里的记者,他们操控着安装了高清摄像头并用于拍摄用途的无人机,一点点靠近了希瑞尔,想要将他拍得更清楚一些。
希瑞尔当然也看到了那架只有人类男子手臂长度的无人机,他将自己的正脸对准了镜头,眼神平静而真诚。
“我们的信念只会用行动证明,”他的双脚踩在血泊之中,身后是无数坍塌的建筑废墟与灰尘,还有一同并肩作战的队友,“迷途军团并非不可战胜之敌。”
将完那句仿佛新王加冕时充满了豪情的宣言,希瑞尔随后轻轻笑起来,声音里含着点苦恼:“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们的成立仪式太过血腥。”
—
虽然说这场成立仪式确实过于血腥,流在地上的龙血花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清理干净。
但这场仪式却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
多方机构的民调显示,“光明”在美国的支持率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八十三。鉴于美国民众天生反骨,本能的和政府与各类权威机构不对付,“光明”在世界范围内的支持率只会更高。
这是一场盛大的表演,观众们也心甘情愿地支付了门票。
当天,身为最高负责人的希瑞尔却没在现场指挥善后工作,而是将自己关到了“光明”基地里的办公室里。
这件办公室并不算大,但因为布置简单,反而显得很宽敞明净。
希瑞尔坐在铺着柔软靠垫的办公椅上,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拉开左侧的书柜——里面的暗格里藏着托尼送他的酒。
他用瓶起打开那瓶托尼名下的私人酒庄生产的葡萄酒,这瓶酒没有名字,也没有商标,一年也只出产两桶,酒液呈现出深宝石红色,酒质粘稠,醇厚丰满而浓烈,回味悠长。
喝着喝着,精灵的手轻轻一抖,酒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血一样色泽的液体染红了白色的羊毛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