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他们下山的时候,去向普慧大师辞行。
岂知,嘴巴特别快的宇文珊正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的第一次测算。
那洋洋得意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普慧大师笑道:“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头一次出马,总算没把我这老和尚的招牌给砸了。”
如果说苏成先前听阮庆之说的,还有点怀疑。
此刻那丁点顾虑彻底烟消云散了,忙道:“多谢大师。”
苏成在这边生活这么多年,深知生男孩的重要性,回去把这话跟顾四夫妇一传达,柳氏差点立马就眼眶红了起来。
苏成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四太太对于柳氏生了甜姐儿非常不满意。
当场就要送丫环过来。
顾四尽管拒绝了,可顾四太太并不死心,后来夫妻两人才以学业为名,跟着顾二老爷出了京。
饶是如此,每回通信,顾四太太还总拿这事说。
甚至还想千里迢迢送通房。
前段时间还下什么最后通牒,若是两年内再生不出儿子,便给顾四纳个良妾。
苏成听了这话,心里虽然气愤,可一想,这不正是顾四太太的作风吗?
原先李氏掌家的时候,她倒是谨小慎微,后来自己大权在握,不知道贫了多少,同样伴随着掌家,她那些小心思也不再深藏。
如今在京中她是管不了顾三的媳妇儿,可顾四这边即使相隔千里,她还是要插手。
苏成当时听三丫说完,半晒无语。
怕是顾四老爷跟吴家合作这事,只要顾四太太还在,他们这边根本劝不住。
苏成从云台寺回来,当天晚上就收到了阮庆之的贴子,约他第二天去他那儿讨论西洋画。
苏成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起床后先背了会书,踩着点到了阮庆之的宅子。
离书院不算太远,一座两进的院子,里头就两个扫洒的婆子,两个书童,还有一做饭的厨娘。
苏成总感觉这配置怪怪的。
阮庆之见他进来,也不废话,将他拉到画前,道:“就是这个,你帮我看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苏成扫了两眼,就给他指出了好几个问题。
阮庆之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样改就成?”
苏成还没动,他又道:“你这法子与那传教士说的可有些不一样呀!”
苏成:“……”
老子这法子是后世的,后世的更先进些。
“师兄用他的法子行不通,那不如就试试我的呗,而且我觉得师兄若是想画西洋画,没事的时候可以练练素描。”
“就是你昨天用的那只笔?”
阮庆之握了二十多年的毛笔,此刻换个细小的,有点不太习惯。
苏成便手把手教他,两人在书房磨了大半日,直到长富喊了好几回饭菜都凉了,两人才从书房里出来。
苏成从构图、光线上面给他做了一系列的科普。
甚至还细细地讲了西洋画跟中国画的区别。
一个写实,一个注重意境。
饶是期间一壶水都喝没了,此刻依旧觉得口干舌燥。
阮庆之站在那里细细回艺苏成的话,他刚才还做了笔记,可惜苏成一次灌输的东西太多,他一时还没法接受。
到了下午,苏成又在书房给他细细讲解了各种画法。
越到后来,阮庆之越惊讶,“师着,这东西,你是如何学来的,比起那位传教士还要详细的多,而且有许多东西,我可以肯定,连他怕是都不知道。”
苏成咽了下口水,继续胡扯,“我是遇到的人多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我就总结出来了……”
对上阮庆之那双迷惑的眸子,苏成再次心虚地咽了下口水。
“师兄,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若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找我。”
阮庆之苦笑道:“你今日讲了这么多东西,我估计得用些时间消化呢,我听李公子说,你打算二月参加县试,这段时间我便不打扰你了。”
苏成差点被他的体贴感动了,挥手跟阮庆之告别。
过了正月十五。
书院就要开学了,苏成也从自家的院子搬到了李六他们的小院。
订完亲的李七红光满面地回来了。
苏成问他媳妇儿长得好不好看的时候,李七那张大饼脸瞬间充满了娇羞之色。
李六笑道:“别逗他了,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们家哥哥原先是跟我们一个班的,不过后来咱们两人升上去了,他倒是跟七弟一直一个班。”
苏成多多少少对自己的同学都有点印象。
问了之后,猛然间想起,有次下雨来接哥哥放学的小女孩,那女孩比苏成还小一岁,当时雨下得大,书院门口的马车一辆挨一辆。
苏成他们的小院离书院不远,三人一直走路过来的。
偏偏那日突然下起了大雨,几个人统共才两把伞,后来还是那位小姑娘将自家的伞借给了他们。
当时李七还嫌弃那是个小花伞,女孩子用的。
苏成索性就跟他换了。
苏成窘窘有神,现实版的许仙和白娘子啊!
调戏完了李七,苏成的生活再次步入了正轨,书院、小院、学习,再学习!
头一次参加考试,苏成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
李六和李七轮翻给他讲自己的经验。
进入二月后,苏成发现自己的焦虑更甚。
一向睡眠质量极好的他,竟然失眠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
李五过来给他们几个送豆子,瞧见苏成坐在书案前揪头发。
在门外徘徊一会,小姑娘还是敲了敲门,苏成恍若未闻,李七小声道:“五姐,要不你进去劝劝他,平时很正常的一个人,越是临近考试,越是不正常。”
李七说得其实很婉转,真实的情况,苏成这几日经常一遍又一遍地问,考试的时间。
一遍又一遍地问,考题如何?
焦虑的晚上都睡不着。
就这几天的时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李七见李五未动,叹息道:“五姐,你劝劝他吧,我真怕这样下去秃了。”
李五让素韵去端一盘豆子,又在门上敲了几下,依旧见苏成不应,便提着裙角迈了进去。
直到她挡住了光线,苏成才拧着眉,喊道:“虎子,天黑了,掌灯!”
“表弟,是我!”
虎子弱弱地声音从屋角传来:“公子,现在才刚过午时。”
苏成有点恍惚地抬头,对上李五娴静的脸。
李五冲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豆子推了过去,“我们老家的风俗,在二月二这一日,要吃炒豆子,我娘让厨房做了一些,便让我送来了,你偿偿,这是咸味儿的,里面还放了胡椒和花椒叶,看看合不合你味口。”
苏成拧眉,捡起一颗放到嘴里。
硬硬的,用力一咬,酥脆的感觉瞬间在口腔里绽放,带着淡淡的花椒叶香。
“好吃!”苏成颇有些敷衍地开口。
李五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又从中挑了一颗素白色的,柔声道:“你偿偿这个,甜味的我怕不好吃,还加了鸡蛋,放了冰糖,这样便不会上火了。”
苏成:“……”
“怎么啦?表弟不喜欢吗?那我这里还有白豆子、黑豆子,甚至我自己还做了青豆,你要不要偿偿。”
她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
苏成那颗烦躁不安的心,慢慢便安静了下来。
深吸了口气,猛然间道:“表姐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李五点头,伸手抚了下发间的簪子,脸颊不由的发红,“表弟送我的簪子很漂亮,我听说表弟画的人像画与旁人的不一样,表弟有时间也帮我画一幅吧,我让人裱了挂在家里。”
苏成没明白,她到底想干嘛?
眉头不自觉的又拧了起来。
李五与他认识这么久,极少在苏成脸上看到这种不耐烦的表情。
饶是以往的他再生气,再不甘也极其克制,嘴角的笑,就那么不经意的挂着。
“表弟时间紧,我知道,可这并不耽误表弟多少时间,父亲常说,作学问虽然要紧,可也要劳逸结合。”
“表弟人生中,也不止这么一次考试,没有必要次次都如临大敌,该放松的时候还是需要放松的些的你说对不对?”
小姑娘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双眸子亮亮的。
就像一道光束射进苏成混沌的大脑。
那一年的夏天来的特别的早。
尤其是高考的那几日,天不亮,他就被母亲叫醒,被灌入一碗又一碗的补汤。
巧的是,那时候他的亲戚也刚好来临。
母亲为了让他考试不要分心,特意从药店买了药,给他调整了过来。
他自认为自己的发挥还不错,甚至可能超过母亲的心里线,可令他意外的是,成绩出来的一瞬间,母亲就像疯了一样。
苏成又想起自己冰冷的尸体、血肉模糊的模样。
并非是母亲痛不欲生的哭泣,而是那种几尽疯狂,甚至带着报复的大笑声。
那一年,他才十八岁。
人生才刚刚开始……
人生中,也不止这么一次考试……
人生中,并非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为什么要将自己逼的那么紧?
苏成抬头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他明明很优秀,他明明已经过了老师给他定的预期分数。
为何还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