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会哭闹的孩子有?糖吃。
韩青时天生反骨,在难也不会跟谁示弱,自然也很看不上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
穆夏这声娇气的‘忍不住’一出,她知道自己又要为她破例了。
“停车。”韩青时对司机说,声音绷得?很紧。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看着后视镜变道停车。
车子甫一停稳,韩青时又道:“下?车。”还是那副冷硬的语气。
司机大惊,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到赵嘉卉递过来的眼神,稍有?点明白,忙按捺住慌张下?车。
后排,韩青时也已经下?来。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着车门准备往驾驶位坐。
进去之前,韩青时对赵嘉卉说:“你?先带人过去,我尽量赶,如果迟到,提前找理由和池总解释。”
赵嘉卉正色,“好。”
语毕,韩青时坐入驾驶位。
不出五秒,车子混入主路,速度快得?一点也不像她稳重的性格。
“赵助理,韩总这是怎么了?”司机心惊胆战地问。
自打韩青时接手GN,就一直是他在给韩青时当司机,五年多时间里,他还从没见韩青时有哪一次这么着急。
赵嘉卉望着韩青时离开的方向,严肃语气里带着警告,“老板的事少打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司机立刻闭嘴。
另一边的车上,韩青时没有?挂穆夏的电话。
她戴了蓝牙耳机,一边在违章的边缘尽可能加速,一边对穆夏说:“二十分?钟后去正门等我。”
穆夏冻得脑子发懵,不解地问:等您干吗?”
“不是忍不住?那我陪着你?。”
“……”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穆夏瞬间破防。
沉默的掉泪很快成了小声呜咽,再到大声抽泣,一声接一声震着韩青时的耳膜。
很不舒服。
三环车少。
韩青时罕见地超速了。
原本半小时的路硬是被她压缩到了20分?钟出头。
她以为自己提前到这么多?,穆夏肯定还没出来。
不想老远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树下?躲雨。
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精神。
韩青时熟练地打着方向,直接将车子停在穆夏正前。
很大一声‘吱’,吓得?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看到从车上走下来的熟悉面孔,穆夏刚压下?去的泪意蹭得又冒了上来。
她紧攥着手,努力忍住。
很快,高高瘦瘦的人影从前方压过来。
挡着冷风。
带着让人安心的淡香。
吸进肺里,湿冷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变暖和了。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穆夏低头看着韩青时的鞋子。
她刚往过走的时候踩到了不稳的地砖,渐起来的污水沾得鞋面到处都是。
韩青时也低着头。
她在看穆夏。
乌黑头发半湿,几缕贴在脸上,衬得一张脸更白。
身上的衣物也因为浸了雨,颜色变深,不似以往的色调清爽活泼。
可明明天上只飘着蒙蒙细雨。
“淋了多?久雨?”韩青时问。
穆夏没动,哭得太久声音哑哑的,“不知道,可能一两个小时。”
韩青时无声叹气。
看来是从陈德平那儿走就一直在淋雨。
她几乎能想象陈德平在气头上会说什么。
穆夏应该是真的吓到,或者伤心了。
“还想不想哭?”韩青时问,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一点也不像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大老板。
这样的反差让穆夏眼睛更红,憋着声,委屈巴巴地说:“想。”
还挺诚实。
韩青时忽然想笑。
忍住了。
她抬手拨拨穆夏湿漉漉的头发,说:“上车哭,你?淋感冒了有?没有人心疼我不知道,我一旦病倒,GN上下?十几万人都得担心自己的饭碗。”
明显夸张。
穆夏偏还信了,马上越过韩青时往车边走。
抬头的瞬间,韩青时看到了她的眼睛。
因为哭过,更显得黑亮清澈。
也因为哭过,此刻红肿得刺眼。
“坐后排。”韩青时提醒站在路沿上努力磕鞋子,生怕把?鞋底的泥土带上车的穆夏。
穆夏咕哝一声,乖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韩青时走过来扶着车门,稍欠身,对坐姿端正的她说:“里边去点。”
穆夏没多想,抓着前排的座椅借力,快速挪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还没坐定,车门被韩青时关上。
紧接着,韩青时转而?从副驾上来,开大了空调暖风。
马上又下?去,打开后备箱。
好像在找东西。
一两分钟后,电动尾门缓缓闭合。
韩青时再次拉开后座车门,侧身坐进来。
手里多?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浅蓝色的。
看起来厚实又软和。
“转过去。”韩青时对愣愣看着自己的穆夏说。
穆夏抬眼看她,然后迟钝转身。
她今天给人的整体感觉就很呆。
傻兮兮的。
比之前易毛易爆炸的性格温顺许多?。
说实话。
这样的穆夏更招人喜欢。
韩青时忍不住笑。
在被穆夏发现之前,快速将软乎乎的毛巾盖在她脑袋上。
手跟着压上来,捂在两边,帮她擦拭发丝上的雨水。
动作很柔。
轻轻的。
碰到穆夏耳朵时停留。
两手轻轻焐着。
揉了揉。
穆夏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腿面,眼神发直。
感觉到韩青时焐在耳朵耳朵动作,目光闪了闪。
忽然觉得?车里的空气暖得?有?点过分?。
和身体里的冷意形成巨大反差,刺激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韩青时看到,动作停下?,侧过身体问她,“还冷?”
穆夏,“不冷,热得。”一个意思,翻个个说了两遍。
韩青时绷着的嘴角完全翘了起来。
静默里,暖意持续。
穆夏揪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这才想起来问韩青时,“韩总,您怎么知道我想哭啊?”
韩青时擦到发尾,两手隔过毛巾,轻环着穆夏湿漉漉的脖子沾水。
“猜的。”她说。
穆夏,“哦。”原来是心有?灵犀啊。
韩青时又想笑。
穆夏不写代码的时候,防备心低得让人发愁,谁说什么她都信。
默了默,韩青时再次挑起话题,顺着刚才那个问:“想不想跟我说说?”
穆夏用手指扣着裤子,声音很闷,“也没什么,最近天天下?雨,特别冷,我晚上要跟倩倩挤在一起才能睡着。她今天不在,我不知道晚上怎么睡,急得。”
这种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儿。
可不知道为什么,穆夏就是不想让韩青时知道自己挨了陈德平的骂,还几乎被逐出师门。
计算机是她很喜欢的专业,也是占据未来人生几乎一半时间的东西。
她想一直以它为荣,而?不是丧气地大哭。
说白了就是人要脸,她不想被韩青时知道自己被老师骂哭了。
韩青时隐约明白。
毕竟穆夏的骨气,从她拒绝GN的保研就有所领教。
所以韩青时没揭穿,而?是细细回忆了一下?穆夏刚才的话,准备替她圆过去。
不想,抓住的点刚好是个雷点。
韩青时收回手,靠于后座,不再温柔地帮穆夏擦头发。
穆夏舍不得?脑袋上轻柔的按压,疑惑回头。
就见前一刻还好声好气的韩青时此刻面无表情。
穆夏心尖儿一颤,弱弱地叫她,“韩总。”
韩青时扫她一眼,表情淡淡,“倩倩是你那个同事的女朋友?”
嗯?
穆夏迷糊,想起第一次方案评审,张迟说过自己女朋友和她是舍友的事,了悟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们感情特别好,等倩倩毕业就要结婚了。”
韩青时表情不变,“知道就好,以后少和她一起睡,她男朋友会吃醋。”
穆夏想反驳,说她在乐倩心里的地位比张迟高,他吃醋没用。
话到嘴边硬是自己咬碎吞了回去。
韩青时的眼神好凶。
“好的。”穆夏规矩地说。
韩青时没应声,扯掉穆夏头上的毛巾,用手去试她的头发干到什么程度。
五指贴着头皮插进去抓了抓。
又是那种舒服的感觉。
痒痒的。
很暖。
就是……感觉怪怪的。
穆夏抿抿唇,迟疑着说:“韩总,我真的不是狗,不用这么撸毛。”
她这话起得突兀,语气也倔强。
韩青时还在想,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形象定位。
回忆了下?,想起根源。
第一次方案评审结束,两方一同吃饭。
闫伟问她手上为什么贴胶布,她说被小狼狗挠伤了。
当时只是随口敷衍,没想到穆夏记性还长。
韩青时轻‘嗤’一声收回手,语气略冲,“狗比你?认人。”
“……”所以,她连狗都不如?
穆夏刚暖和起来的心顿时凉了。
“韩总,我不想哭了。”穆夏说,她怕眼泪掉出来直接冻住。
韩青时半信半疑。
仔细瞧了穆夏一会儿,确定她不是骗人。
“不哭了就跟我去个地方。”韩青时说。
穆夏疑惑,“哪里?”
“蹭饭。”
“!”她现在刚好感觉饿了!韩总果然是活菩萨,能掐会算,还慈悲善良。
两个字的功夫,穆夏对韩青时又从凉凉变成了感激,情绪变化之迅速,连韩青时本人都有点叹为观止。
韩青时避开她发亮的眼睛,有?些话就在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一会儿带她去的地方除了蹭饭,还有?其他事要借她的脸帮忙。
短暂犹豫,韩青时什么都没说。
让穆夏换到副驾后,迅速驱车去和赵嘉卉几人汇合。
高峰期路况不好,三十来分钟的路愣是堵了一个多小时。
等韩青时赶到,赵嘉卉几人已经被灌到了六七分?,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见韩青时进来,池总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说话语气却不如表情那么平易近人,“韩总架子不小啊,约好的7点,您这都过8点了。”
韩青时理亏在先,加上这次政企合作对GN未来的发展意义重大,她再不喜欢池总夹枪带棒的态度也不能敷衍了事。
“临时有事,实在抱歉。”韩青时说,把?姿态放得很低。
池总是个明白人,韩青时既然已经退让,他也不会追着找难堪,便换了口气说:“多?大的事,还得?劳烦你这个大忙人亲自跑一趟?”
韩青时不着痕迹地朝后面勾了勾手。
等穆夏进来,语带无奈地说:“家里的小朋友在学校受了委屈,一直哭,有?点担心,这才急匆匆过去接了一趟。”
穆夏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可能不懂中文。
不是来蹭饭的吗?现在什么情况?
而?且。
她好像真从韩青时语气里听出了一股子长辈的感觉。
就,离谱。
想不明白,穆夏决定先配合韩青时演戏。
嘴角一垮,眼睛一红,脸上弱小委屈又可怜的表情恰到好处。
看到这幕,还想再给韩青时点下马威的池总一改刺刺的态度,笑容和蔼地说:“原来如此,没想到韩总还有?这么体贴的时候,看你?们的年纪应该差不了很多?,是家里妹妹?”
韩青时带着穆夏坐下?,瞟了眼眼睛泛红,把?演戏进行到底的人,说:“叫过姐姐,但?不是妹妹。”
穆夏,“……”
演不下?去了,能不能直接砸场子?
到底是她学坏了,还是韩青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她竟然韩青时这句话里听出了颜色……
就,那天晚上确实叫挺多次吧。
可是后来也叫过啊,特别纯情那种求助来着。
穆夏的心里进程逐渐复杂,表情自然也就跟着越发纠结。
池总还当她是委屈劲儿没过,彻底放下高高在上的态度,帮着安慰了几句。
之后的时间,也不再想方设法灌韩青时的人,主动开始谈要合作的项目内容。
饭局结束。
两拨人先后离开。
GN这边晚点。
几位男士去了外边抽烟醒神。
赵嘉卉买过单,坐回原位。
看看堆在墙根的酒瓶,心有?余悸地对韩青时说:“还好您及时把穆工带了过来,不然今天真不知道怎么收场。您没过来那会儿,我们几个都打算提前约120了。”
韩青时晚上本来不打算沾酒,后来没办法,也喝了不少。
这会儿随意靠着椅背,看不出情绪。
听到赵嘉卉的话,韩青时转头看向旁边的穆夏。
她早已经吃饱喝足,这会儿正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显然是对赵嘉卉刚才的话产生了浓厚兴趣。
“想知道?”韩青时吐字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