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镣铐实际上就锁了无厌自己一个,卓绝方才明明可以跑,却偏偏一直不用缩骨功,真是叫人难以捉摸。如今还说什么等会儿自己把镣铐戴回去的话,当真是十分欠抽了。
“你没被锁住,那为何不走?”心中的疑问在无厌沉吟片刻之后,还是说出了口。
卓绝已是背过身去,身上湿衣解开丢落在地,对着无厌的只有光裸后背。探手扯过干净衣物披上,他才稍稍侧回头来:“我想英雄救美啊。”
扣好革带,回身笑道:“药是我给你下的,那我得对你负责不是?”
无厌忍不住白眼,这人满嘴鬼话,十句里面能有两句听着像人话就不错了,能问出个什么有意义的来?于是自顾自地换衣服,不再理他。
整理好仪容,无厌便推开房门,走近画舫栏杆,远眺河对岸熊熊燃烧的高楼。
他也不盯着卓绝,不担心卓绝会趁机跑掉。因为他看出来卓绝根本就没要跑的意思,纯粹就是想耍自己玩,没有玩够,当然不会走。
那人见他出门,甚至还自己跟了上来,在他身后循着他所望之处一瞧,道:“哟,烧那么大火啊。”
倾欢阁已经完全塌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火光冲天,河中的倒影也烧得极为刺眼。火光与虚影连成一线,仿佛天地之间破开的一道狰狞伤疤。
“这火势,若是扑救不及时,这一片都会被烧毁。”无厌眼中烈焰跳动,毫无轻松之色。
卓绝上前扶着栏杆,探头细细看几眼,见那倾欢阁火势虽大,却只是那一处在烧,周围安然无恙。火光浓烟之间隐隐能见到有人影,该是在救火之人。
卓绝边瞧便点着脑袋:“担心什么,起那么大火,动静可不小,有官兵去灭火,烧不了多久。别忧国忧民了无厌大人。”
无厌没什么反应,仍是望着远处,似乎不看到那火被浇灭就不放心。
卓绝抓起那个空着的镣铐环,手上骨头咔咔轻响,便穿过那空间仅够环住人手腕的铁环,当真又自己把镣铐戴上了。
“走吧,大人,去吃饭喝酒了。”卓绝扯了一下锁链,逼着无厌跟着他往前走。
瞧无厌一脸的不情愿,卓绝忍不住大笑出声。
所谓作茧自缚,说的就是无厌神捕今日作为了吧。
无厌自是受不了他如此洋洋得意的模样,奈何人在屋檐下,只能落得个被强行拉去前厅的下场。
这位定安候家二公子已在席中,月衣姑娘身前摆了一张瑶筝,双手如飞凤,弹奏一首明快的曲子。那身衣裙换过,发髻也重新绾了,妆容经过描绘修补更加清丽,毫无先前的狼狈之态,全然不似一个刚从火中逃生之人。
乐音在两人走进前厅时便到曲终,她向赵二公子微一颔首,而后道:“这是阁中新谱的曲,还未有名字,月衣技艺不精,让公子见笑了。”
卓绝暗叹月衣不愧是倾欢阁花魁,才刚刚死里逃生,受了如此大的惊吓,却那么快就恢复如初,弹筝手都不抖,简直女中豪杰。
“月衣姑娘这技艺若是第二,倾欢阁中又有谁人敢称第一?”赵二公子洒然一笑,继而望向前来的两人,“只是可惜二位来晚了些,没能听完月衣姑娘的新曲……快快请坐。”
卓绝环视一周,只见那桌上已经摆满佳肴珍酿,笑道:“二公子救了我们一命,还设宴款待,这人情可是欠大了。”
“哪里哪里,没什么欠不欠的。”赵二公子本是笑着,目光转到卓绝身后时却微眯起眼,细细打量着无厌,“这不是……无厌捕头吗?”
无厌与定安侯这家人没多少交集,不过同在朝堂,怎么也还是见过几面。何况他这面具显眼,看一两次也记得住了。
但赵二公子就没那么令人印象深刻,他认得出无厌,而无厌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完全不记得他,此时有些迷茫,回想也回想不出什么来。无厌面上倒也没什么尴尬之色,平静道:“正是。”
赵二公子的目光转到了两人相连的镣铐上:“大人这手上……”
无厌眉头才一皱,卓绝便先一步道:“无厌大人刚跟我聊这玩意儿,说什么一锁上谁也逃不了,我就试着玩玩。”
赵二公子本也只是提一句,也没细想这说辞,微笑道:“原来如此。快请入席,今日刚开一坛海棠春,邀三位共饮。”
卓绝一听那酒名,两眼间漏出几分光亮来,连忙拉着人入席:“可是那东市夕晖楼的海棠春?”
“正是。”赵二公子言语间忍不住有几分炫耀之意,“阿砚,快将酒取来,给三位满上。”
阿砚抱酒坛上前,鲜红酒液涓涓落进白玉杯,流淌出玫瑰色的光,甜腻的气味霎时弥散开来。
这玉杯红酒,倒是极为相配。
卓绝那一杯盛满,自己却不喝,反是推向无厌:“海棠春可是京中名品,大人这平日里忙于公务,怕是还没尝过,你先请。”
无厌摇了摇头:“酒里有毒,我不喝。”
不待卓绝给出反应,赵二公子先吃惊道:“怎么可能?”
卓绝微微一笑:“这酒是阿砚才倒出来的,我怎么往酒里下毒?”
无厌瞥他一眼:“你下毒,只要碰一碰这玉杯就可以了。”
卓绝大笑,推开这杯酒,道:“那我重新给你拿一个。”
另一个空着的玉杯被他拿在手中,朝无厌递去:“你自己看看,我有没有往杯子上下毒?”
无厌看着他,仍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