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许久不曾如此胆战心惊,心里叫着阿弥陀佛。
谢墩云蓦地又抽他一把,“就跟你说不要弄光线出来。”
戚九委屈道,“没弄啊?”
“那这是什么!”谢墩云一把提起他的右掌,自手套内,密密麻麻的银碎中间,清亮的明黄色光芒依旧夹缝中沁出,穿透一切阻碍。
虽然仅仅一丝一毫,却如破击长空的皓月之光,将眼前的黧黑减淡了一层。
戚九暗骂,“这破手掌自从贴了银碎后,许久也是不曾亮过的,今日发疯了。”准备把右手揣兜里,哪知掌心的光芒骤然通亮,隐约召唤了某种东西。
附近的树干上浮现出一个个光焰如昼的复杂符号,之前应是见过的异族图形,因为熟稔非常,故而令人血脉偾涨。
那些符文逐一传十,极快布满整个废林,阴沉横扫殆尽,留下极亮的瞬间。
再看地面,果然尸山血海,触目皆是惨绝人寰的白骨与尸泥,红与白勾勒出一片十八层地狱的阴森景象。
白式浅与谢墩云心有灵犀,一人一边拉起泫然欲昏的戚九,使劲朝最后几步地里奔去。
就见东佛正被摆在法台之上,周身精赤无缕,一团浓黑的发丝紧紧缠绕着他的肢体,俨然太紧促无隙,活生生勒断他的一条手臂,仅剩一层薄皮挂在肩头,垂在血污里。
蠕动的发丝如等待吃肉的面鵺鸟,抵死从他断裂的伤口里往体内钻动。
数十缕发丝沿着筋骨血管进入肌肉,自他裸出的胸前后脊顶起无数个黑瘤一般的大包,分明要鸠占鹊巢似得,吃光他的五脏六腑,撑展他的皮肤。
“啊啊啊啊!”东佛的尖叫的声音凄厉无比,哀绝的痛苦让闻者丧胆。
“东佛!”
三人不约而同扑了上去,谢墩云催出幻器,掴着步卅狂刀,轮起大刀直披向缠绕东佛的发丝。
如此发丝已然是异妖屠魔,被步卅狂刀挥斥的滚滚刀浪一刀劈断,斩作两截。
散断的发丝居然不作多余抵抗,纷纷散作凌华飞絮,钻入了地里的恶心尸泥中。
而东佛体内的发丝则狂啸至极,决然要吃光他体内的每一寸血肉,不计其数的水蛭一般继续往肉间缝隙里钻入。
白式浅气道,“有天道正义在此,岂容你们这些鬼魅魍魉苟活分寸!”雷肜伞齐聚精光,被他挥伞一掷,伞面间的光华凝结成一道白练,更胜玄天之剑,挽出七十二道夺目剑花,陆续打入东佛肢体间的七十二道经脉内。
啖肉蚀骨的发丝与灼灼白华自血道内对峙如潮,各一番拼搏砥砺,简直欲把东佛撕碎了去。
东佛奄奄的气息亦因为撕心裂肺的剧痛回光一般,大叫一声,从口内狂喷一股黑血,血沫落地后,里面竟蠕缩着蝼蚁一般的碎发,在地面身上不停地扭动。
戚九恰时扑上去搂着他,一手使劲把残存的发丝往体外扯拽,大喊道,“东佛!小佛子!你别怕!我带你回家!”
东佛整个人已溟濛不清,口里不断地滚着浓稠的黑色汁血,断断续续道,“俺的手……俺的胳膊……”
戚九瞬时泪奔,对他道,“胳膊在呢,你摸,你的手也在呢!”拉着他的断臂递在东佛怀里。
可一扯,整条手臂彻底从肩头脱落,仿佛枯萎的花从枝头垂坠,随风而逝。
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到可怕,只有戚九抹泪的抽泣声。
谢墩云道,“小九,你幻出羚玳兽来,咱们赶紧走,□□静了老子心里不太踏实。”
戚九哭得厉害,他紧紧抱着东佛的身体和断臂,直怕自己一个不当紧,对方的性命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不见。
白式浅一巴掌重重打在戚九头上,当头棒喝道,“别哭,哭了也是没用的,不若早点把人送给轲摩鳩,或有活处!”
戚九旋即收回眼泪,“好好,我不哭了,我得救小佛子。”催手唤出羚玳兽,抱着东佛先爬上去。
谢墩云催着白式浅道,“你上去,我垫后。”
哪知他的预感果然应验,脚底蓦地脉动不止,沉静的火山在毁灭世间前那般波动不止。
“嘶溜……嘶溜……”惊悚的声音亦从脚底传来,骇得众人经不住自心底发毛。
只一个眨眼,从血泥中缓缓爬出近百个血淋淋的肉泥人,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在下一个眨眼的瞬间已经围攻起羚玳兽一番啃噬,寥寥数口便连皮带肉撕扯去一大块,血水喷溅不止。
羚玳兽登时受惊,完全不听任何人的指示,三足齐腾,欲要甩掉后脊的所有重负,飞身而逃。
谢墩云一推白式浅的腿,把他安全送上羚玳兽。
“救人要紧!”他的双腿已经被无数双血肉模糊的手紧紧扣着,纹丝不能动弹,甚至为了护三人,被咬了好几口,自衫摆间滚出血泉。
他可死,剩下的人皆得活!
谢墩云伸手一拍羚玳兽的脊背,幻兽受惊,对拍着巨大的羽翅,搅动的风潮掀起血肉腐烂的极恶巨臭,蹬一步腾飞在半空之中。
“谢大哥!”戚九回首唤他。
羚玳兽速度极快,已然飞出数丈米高。
只听得耳畔冷语一响。
“你送东佛回去,我去助他一臂之力,很快回来!”冰凉的大手摸摸戚九被打过的头顶,提着雷肜伞,化作一道飞白的冷光,消失于尸山血海中央。
戚九的眼泪又禁不住地流起来。
东佛的头挨在他的肩头,汩汩的黑色血丝打湿了戚九的前襟。
东佛提着最后一口气,道,“小兔崽子,别哭……俺不成了……把俺……留下吧……”
戚九道,“别胡扯,我定是要先救你的。”心间暗自祈祷谢墩云与白式浅能顺利回来,驾驭着羚玳兽一纵而跃,飞翔于蓝天璧壤之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