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饼怎么能这么硬!
她捂着腮帮子,要了碗水,泪盈盈地吃完了饼。
店家看她一脸苦哈哈,顿时笑道:“你从越国还是中原来?这儿乱得?很,你一个小娘子,千万当心。”
她给的是越国的铜板,越国奉大周为中原正统,也用大周年号。
陆云娇没回答,一边嚼胡饼一边问他:“去湖州该怎么走?”
今天没什么生意,店家用巾子擦擦手,坐下与她闲聊。
“你来得不巧,几天前还能走水路过去,现在大周打过来了,想走不容易啊……”
陆云娇一看,果然有大周的兵士四处巡逻,满身杀气?。
她叹了口气。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家里知道她失踪,应该急坏了吧?
***
正如她所料,消息传到临安时,整个国公府都笼罩在阴云之中。
陆国公和孙氏急得整宿睡不着觉,陆瑾更是打算亲自去湖州找人,没想到紧接着传来大周和北唐开战的消息,孙氏直接急晕了过去。
她的云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人在何方!
国公府焦灼不安,王宫里更是愁云惨淡。
蔡妃得?知钱炆重?伤,命在旦夕,永泰郡主被乱兵掳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一病不起。王后听说陆云娇失踪,心病复发,更是起不来床,整日恹恹地躺着。
好好地去湖州避暑,一下子折损了这么多人,越王已经够头疼了,然而一想到爱女和李熙让一起失踪,他?更是成天唉声叹气。
后宫乱成一锅粥,老臣们知道越王心情不好,最近都没触他霉头,小朝议上尽量顺着他?来,很快就散了。
越王无心朝事,在书房根本坐不住,就去了兰馥堂。
兰馥堂人人愁眉苦脸,越王止住宫人们的问安,低声问道:“兰娘身子可好?”
银扇有些为难:“娘娘还是老样子。”
宫宴后,王后就身体不适。越王知道她是心病,但他?一心要促成婚事,便好多天没来看她。就连把李熙让派去湖州的事,也没知会过她。
然而陆云娇和李熙让都失踪了。
法善的批命言犹在耳,越王满心酸楚,却无从诉说,只能每天来兰馥堂,和王后相对无言。
王后躺在床上,见他?来了,眉目稍稍一动,让宫人扶她起来,轻声问道:“有消息了?”
越王不说话。
王后怔怔地看着床帐,忽然眼睛一眨,流下泪来。
越王连忙帮她擦眼泪,低声道:“孤知道你心里有怨……有什么话,就说吧,别闷在心里,闷坏了身子怎么办……”
王后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她哽咽着说:“我有什么好说的?许是大师说得对,命哪是那么好改的?可是,祐郎,她才十五岁,云娘才十五岁!好不容易才把她养这么大,要是真的碰上什么……”
一席话说得越王也红了眼眶,双掌捧着她的手,哽咽道:“她命大……兰娘你别怕,她福大命大,没事的……”
王后哑声说:“我只想要她平安回来……”
越王面露惭色,红着眼眶不说话。
当初嫡王女刚刚出生,两人都很高兴,然而法善一席话,轻易把他?们的欢喜泼灭了。
法善说她在宫里养不大,若是当做嫡王女来养,怕是活不过十七岁。
他?们本来不信,然而她自打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怎么都养不好。他?们只得遵从法善的话,把她放到宫外养大。
说来也怪,她到陆家的第二天,就无药而愈。
王后本来遗憾她不能养在膝下,可是宫中规矩繁多,看她在宫外自由自在,天真烂漫,便觉得?值了。
等过了十七岁,再慢慢告诉云娘真相也不迟。
赐婚以后,王后迟迟没见到她,以为她记恨了自己,想着过段时日,等她对这门婚事不那么反感了,再召她来说说此事。
可是……
避暑而已,年年都有,怎么今年会遇上这样的事?
王后捂脸啜泣,悲恸难当。
***
大周的兵马扎营在城外,旗帜烈烈,一派肃杀。
十余骑轻装简行,径直入城,停在一处简陋的民?居外。路人纷纷避走,不敢靠近。
两人下了马,匆匆走进民?居,待看清窗边之人后,均是心神一震,纷纷面露喜色上前拜倒,被对方伸手搀扶。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两道人影一胖一瘦,胖人先开口:“没想到真是殿下!丁亥来报信,我们还以为是骗人的……”
瘦人也点头:“是啊殿下,三年前究竟怎么了?剑竹都说郎君出事了。”
他?们都以为殿下三年前就死了。
李熙让神色一冷,淡淡地道:“此事不必多说。”
两人面面相觑,料想其中定?有内情,便不再猜测了。
“我时间有限,长话短说。”李熙让打量他们的装束,“这次要直取金陵?”
胖人笑道:“郎君神机妙算!金陵昨日已经被拿下了,伪王已经逃往吴国江都。”
大周神兵突袭,直接越过淮河,切断了金陵与和州以东的联系,更是打得?金陵措手不及,一触即溃,没几天就被破了城。
“江都?吴王可不是省油的灯。”李熙让皱眉,“莫非是五哥坐镇中军?”
胖人尴尬地点点头。
李熙让短促一笑,“果真是他。”
大周要一统天下,路人皆知。可是如何对付各藩国,朝中意见不一。
中原连年混战,民?不聊生,大周荡平北汉和燕云十六州后,急需休养生息。
北方基本平定?,南方也只剩三个藩国。而南方向来物阜民?丰,李熙让虽然领兵厉害,却主张徐徐图之,保全民力。
孙子兵法云,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李熙让三年不在汴京,这次大周攻打唐国,肯定是他五哥一力促成的。
“他?不会还想一口气打下吴国?”
瘦人尴尬地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郎君……”
李熙让似笑非笑:“你们都打到太湖了,这不难猜。”
太湖南有越,西北有唐,东北有吴。大周的兵马都到了这里,吴王怎么可能不知道?唐王逃往江都,吴王肯定做好了与大周一战的准备。
李熙让甚至敢猜,五哥为了达到目的,肯定会问越王借兵,端看越国听不听话。
胖人说:“五……不,舒王已经放出话来,倘若越王不借兵,就叫他好看。”
李熙让挑了挑眉。
他?不在的这几年,五哥日子过得?不错,都封王了。
“他?想对吴国怎样我不管,但他?如果想碰越国,你们务必告诉我,再拦着点,别让他?发疯——我很快就能回去。”
两人连忙答应下来。
李熙让又简单问了些事,两人也不能久留,便留了信物,告辞离开。
故人重逢,两人心情格外舒畅,骑马都慢悠悠的。
胖人忍不住问瘦人:“你有没有觉得?,殿下好像带了点,嗯,人味?”
这话招来一个白眼:“人不人味的暂且不说,你能不能先说人话?”
胖人挠挠头。
他?只是觉得?郎君不再像汴京贵女说的,是块冷心冷情的大石头。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像块雕琢后的璞玉,散发着温润的光彩。
不知哪个小娘子有这个本事,能把殿下打磨成这样。
他?们离开后,李熙让也没逗留,问了其他药铺,都没有他?需要的药,这才匆匆赶回客栈,却发现陆云娇和飞雪都不在。
他?问了客栈掌柜便追出去,沿着她去过的店铺一路问,很快在一座石桥边找到了她。
这座石桥有些年月了,石板被磨得光亮油滑。陆云娇倚在桥墩子上,似乎在吃果子。飞雪蹲在她脚边,瞅瞅地上的果核,再瞅瞅她,似乎还想吃。
飞雪先看到他,冲他摇尾巴。陆云娇后知后觉,转过身来,先是一愣,表情有些尴尬。
她买了很多果子,本来打算给他?留一些,然而她实在忍不住,越吃越想吃,最后两个刚刚被她和飞雪分了,所以一个都没留下。
他?走过来时,陆云娇便乖乖解释:“我饿得厉害……”
李熙让当然不会责怪她,“既然饿了,怎么不吃肉?没带够银钱?”
陆云娇尴尬地低下头,“我倒是想吃……”
她自幼习武,平常就很能吃,特别爱吃肉。
从那晚到今天,她就没沾过荤腥,实在馋得?受不了。但她嘴刁,这里做的肉实在不合她的口味。
而且她在这里已经很显眼了,不能再露财。
她一副心虚的小模样,李熙让笑了笑。
陆云娇感觉他?心情特别好,有些好奇:“有什么高兴的事?”
他?点头。
故人重逢,的确很值得高兴。
陆云娇既然饿了,李熙让当然不会饿着她,便买了十几条鱼,借了客栈的灶火,亲手做了一顿简单清淡的全鱼宴给她吃。
一大碗鱼汤,一盘鱼脍,陆云娇吃得?想吞舌头。
她吃到一半,才发现李熙让没怎么动筷子,“你不爱吃鱼?”
李熙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笑了笑,没说话。
只是曾经过着只能吃鱼的日子,后来能吃别的,就再也不想碰。
本是无关紧要的旧事,不知为何,李熙让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他?夹起一片鱼脍,却被陆云娇劈手夺走。
“不喜欢的东西就不要碰了。”她转头叫店家,给出几颗碎银子,“你们这里有什么肉,都给我上一份。记得清淡点。”
作者有话要说:6K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