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秀州和湖州只是他名义上的封地,实权还?是握在朝廷手中。他马上就要有孩子了?,跟皇帝哭穷贴补家用,不是很正常的么??
柴熙谕一边想着,一边行云流水地写完了?厚厚一本,让人送去汴京。
陆云娇确认有孕后,就没坐过他双腿之外?的地方。在他落笔的簌簌声中,陆云娇早就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
柴熙谕低头看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她之前还?吵着要到处玩,不许他拘着半分,让他头疼不已。淮王妃更是担心她,怕她也孕吐、没胃口。然而月份渐长,陆云娇却愈发?嗜睡,一天能睡六七个时辰,也不爱动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她太好动了让人头疼,不爱动也让人头疼。柴熙谕轻摇她,让她起来走走,她一睁眼,乌漆漆的眼珠直瞅着他,却哭了起来:“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厌烦我了?对不对?我歇会儿而已,招你惹你了??你怎么变得这样讨厌了?!呜呜呜……”
柴熙谕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哄她。她不情?不愿地抿着嘴,还?用他衣襟擦擦眼泪,这才继续睡。
柴熙谕叹气,轻抚她的小腹斥了一句:“这样折腾你母亲,看你出来以后为父如何收拾你。”
或许是听见他这句话,她小腹上动了一下。
柴熙谕怔住了,似乎不可置信地碰了?碰刚才隆起包块的地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在陆云娇额头印下一吻,还?不免被她挠了?一爪子,嫌他扰了清梦。
进了?腊月,出了年关,又到初春。
陆云娇嗜睡了小半年,到了春天终于有了?精神,想要打猎。然而这时候她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在柴熙谕的搀扶下,每天在王府里四?处转悠。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王府中一派春意盎然,陆云娇走累了?,就坐在亭中,抚着小腹,问柴熙谕道:“到底取什么?名,想好了?没?”
宗室子嗣有字辈,柴熙谕当初回汴京认亲后,也得按规矩改名。可是他如今在临安,根本不想用字辈,还?为此和皇帝在书信里吵了一架。听说要不是皇后劝着,皇帝甚至还想亲自驾临临安教训柴熙谕。
父子俩在这事上执拗得相当一致,最后还是陆云娇从中调和。不过一个字辈,她无所谓,反正孩子养在他们身边,汴京管不着。
熙字辈下一代是长字辈,按理?说很好取名,但柴熙谕从《诗》翻到《尔雅》,怎么都不满意,这两天更是翻得眼圈都变黑了?。
柴熙谕正在给她按摩小腿,闻声答道:“不如就叫长思吧。”
陆云娇打趣他:“你还?觉得这辈子思得不够多?”
她自认为算聪明人,然而在柴熙谕面前,她就跟白纸似的。
柴熙谕笑了?笑:“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大的这个就叫长思,以后有小的,就叫长忆。”
原来此思非彼思。
陆云娇一怔,摇了?摇头,“你真是……”
柴熙谕起身抱着她,低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终他一生,他再也不想品尝相思的滋味,只想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陆云娇按着他的唇,“以后不会了?。”
历经诸多波折,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三月中旬,绿油油的春雨落遍江南时,陆云娇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
请来的稳婆更是身经百战,丝毫不慌。而陆云娇自幼习武,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只有柴熙谕在门外白了脸,听见里面的痛呼,看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恨不得冲进去以身替之。
痛声断断续续的,柴熙谕的心也跟着跳。等到没声音时,他心中一沉,下意识往里冲去,恰与抱着孩子出来的稳婆撞个正着。
亏得稳婆手稳,没撞着孩子,见是柴熙谕,赶紧道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是个小世子,长得可好了?……哎?”
柴熙谕只是瞥了孩子一眼,便匆匆往里走,看见陆云娇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屋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陆云娇汗涔涔地躺着,面色唇色皆是雪白,见他来了才露出一抹笑:“你怎么进来了,看见长思了?没?我觉得他长得可像你了?……谕郎……”
她说着说着,忽然闭上眼。柴熙谕心神一震,仓皇奔到榻前,才发?觉她是力竭睡着了?。
短短一遭,竟让他在天国与炼狱之间走了?个来回。柴熙谕双膝一软,竟然径直跪在榻边,将脸埋在她掌心,身子微微抽动。
稳婆很有眼色,将孩子交给兰露,便跟着霁月出去领赏了。
陆云娇被他这一下弄醒了?,睁眼见他眼眶红红的,不禁失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累了?,想睡会儿。”
他哑着嗓子摇头:“没什么?,只是高兴……”
既然她醒了?,兰露就把孩子交给她。陆云娇让孩子躺在臂弯。感受到母亲的气息时,刚要张嘴哭闹的孩子顿时安静了?,安心地伸展手脚,在她怀里咂着小嘴。
柴熙谕看看她又看看孩子,心中酸涩又喜悦,竟然险些又落下泪来。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要孤苦终老,或者连终老都不可能有,注定早亡。可如今他有了?爱妻,还?有了?孩子,都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陆云娇又睡着了?。他轻吻她额头,便小心翼翼地抱起长思,轻轻摇晃着哄他。然而长思很不给面子,在他怀里哇哇大哭,换了陆云娇抱着都哄不好。
陆云娇忍不住瞪他:“你就是成心不让我睡!”
柴熙谕百口莫辩,被骂什么?都得受着,顿时恼得咬牙切齿,暗道这小子简直是冤家,专门克他来了。
陆云娇这样辛苦,柴熙谕根本舍不得再累着她,整个月子里,她除了睡就是吃,硬是白胖了?一圈,反倒是柴熙谕带着长思,都快累脱相了。就连孙氏过来看望陆云娇,都劝柴熙谕好好休息,千万别累着自己。
柴熙谕正拿着拨浪鼓逗长思,闻言笑道:“云娘受了?那样大的罪,我带带孩子又算得了?什么?。长思,长思,看阿爹这里……”
长思刚才还?在笑,闻言瘪瘪嘴,哇地哭了出来。
柴熙谕顿时黑脸,暗道这小子果真是克星,以后等长思再长大些,看他不教这小子知道厉害!
然而长思的眼睛长得极像陆云娇,水灵灵雾盈盈的,可怜巴巴地往他这儿一瞅,就让他的气都消了?,都舍不得凶一句。
柴熙谕顿时无语。这母子俩都是克他来的。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长思的百日宴。汴京和金陵又来了不少赏赐和礼物,不光给了?长思世子封号,皇帝更是直接附了?封信,指明了赏赐都是给小皇孙的,跟柴熙谕没半点关系。
这封信将陆云娇笑得前仰后合,觉得皇帝就是个老小孩,先?前的芥蒂也消散了不少。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小世子长思快满周岁了?。
长思九个月就会走路了?,从此就爱上了?走路,整天到处溜达。用孙氏的话来说,比陆云娇小时候还?像皮猴子。
建安王府的仆从们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长思在前面迈着小短腿,柴熙谕拉着脸跟在后面,陆云娇在屋里喝茶,观赏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抓周这天,长思一早起来就要文竹带出去溜达,被柴熙谕提溜回来时,小脸委屈吧啦的,恨不得咬亲爹一口。
柴熙谕面无表情地把他放进一圈物件里,“动作快点。”
陆云娇瞪他一眼:“跟孩子较什么?真!”
柴熙谕抱肘看着儿子,长思瘪瘪嘴,背着手巡看一圈,从背后看去,就像个小小的陆云娇,顿时让他的气又消了?几分。
没等他感慨完,长思在琳琅满目的一圈宝贝中间抓起一把小短刀,气势汹汹地对准了?亲爹。
柴熙谕、陆云娇:???
在建安王发?怒之前,陆云娇连忙让霁月带走长思,再给他顺毛:“你是少年将星,就不许儿子也是?他只是想跟你玩玩,你别跟他较真。”
柴熙谕好不容易被捋顺了毛,刚喝完一盏茶,就看见长思又颠着小短腿跑了?回来,与他大眼瞪小眼,硬是对他吐了?舌头,才颠颠地转身跑走。
柴熙谕和陆云娇都过于震惊,以至于长思溜达去中庭了?,两人还?没回过神来。
柴熙谕黑着脸大步走出去,片刻后,长思就遭遇了?人生第一顿来自亲爹的暴揍。
长思又哭着去找陆云娇,她一边感慨此子肖她,一边赏了?他来自亲娘的暴揍。
长思泪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陆云娇抱着他耐心地解释:“在临安城,还?没人敢嚣张过你娘,就算你是亲生的也不行,听懂了?没?”
长思捂着被揍疼的小屁股,似懂非懂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