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活学活用,确实有几分聪敏。”
云殊华拙劣的演技被识破,却依旧镇定自若道:“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今日骗不过师尊,明日、后日,只要勤加练习,定有一天青出于蓝。”
“嗯,这话说得不错,”景梵顺着他的?话道,“不过,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云殊华不说话了,他失神地闭上眼睛。
他确实是在生气,这是不可避免的?啊,毕竟这半年以来,他对景梵付出了十?成十?的?真诚。
“现在又不理人了,”景梵星目半敛,“为师救了你一命,你便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云殊华睁开眼,视线下移至心口处:“救命……难不成徒儿体内的?蛊毒,是师尊解开的??”
“自然,”景梵道,“为师千辛万苦寻来解药,这才救了小华一命,如今小华好全了,我们是否该谈谈谢礼?”
良久,云殊华忽然跪地,扬声道:“若不是有师尊相助,徒儿的命早就没了,若有一天师尊用得到徒儿,您直说便是。”
这是番肝脑涂地的谢言,景梵却听得并不满意。
他上前将云殊华从地上扶起,温凉的?指尖点了点少年眉心处的?花瓣额印,道:“收你为徒的?初衷并非要你为我做事,在这世上真心最是难得,若是拿你的?真心来换,便是最好的谢礼。”
云殊华双眸微黯,脸色变换道:“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在耍我。”
“不,小华,你想错了。”
景梵收回手,蕴在星眸中的?寒潭浮起层层波纹:“此为以物易物的公平交换,拿我的?真心来换你的?真心,这不是一笔亏损的?交易。”
“是否亏损是师尊说了算,我没有资格决断。”
云殊华垂在衣侧的手紧紧握了起来,心海一片沉浮,却不知景梵为何有此一言,也?不知他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这算什么,趁着他犹疑不定的?时候再度趁虚而入?
“今夜是唯一一次能真正同你敞开心扉的?机会,我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景梵道,“你我相识半载,小华应当对我的?过去有所?了解。”
“过去的经历使然,我身上有很多缺陷。”
“不,这不能算作缺陷,”云殊华眉目中透出浓浓的?不赞同之意,打断道,“那些经历并不是师尊可以选择的,师尊如今的?性格就是最好的性格,也?是最适合东域域主的性格。”
多疑且薄情,且坐于九重之上,凭心而论,景梵绝对是天下很好的主人。
“小华说的?不错,身处五域高位,这样的缺陷会给?我带来很多便利之处,”景梵闭目道,“但?是,自我接管玉墟殿以来,我从未有过一个朋友。”
“有时怕失去,有时怕抛弃,有时怕背叛。”
这三者?是景梵过去生命中每时每刻都在经历的?事,也?是阻隔他接纳别人的?根源。
“正因对失去二字的?容忍度极低,我有时并不能控制我对某些人、或某些事的?掌控欲,”景梵面色黯然,“抱歉,本不该是这样的,但?我确实如此。”
云殊华怔愣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是景梵深思熟虑之下做出的坦白,却不想他要将自己剖白瓦解得如此彻底。
“小华是处在平安康乐之中长大的?小孩子,有时会难以理解,我有多么难以忍受失去的?痛苦,”景梵缓声道,“所?以我总在反复试探、计算,反复确认那究竟是不是我的?东西。”
“……”云殊华讶然,“可是,那是不对的,师尊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现在竟然也会患得患失?”
景梵沉吟许久:“多疑敏感实乃天性,它令我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
云殊华一阵失语。
他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想对景梵说,自己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完全可以信任自己。
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出口,即代表他与景梵永远不能背叛彼此,失去彼此。
可是……自己不是也对他有所?保留了吗?这样的承诺,他确实做不到。
云殊华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寻找一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原来是这么难办的?事。
“那日在朔望中,我未能与你好好解释,如今便将我诸种难堪的性子说给你听,”景梵语重心长道,“我愿意试着信任你,也?请你相信我,那些缺点我一定会慢慢改正。”
他的?话轻缓却有力,一字字敲入云殊华的神?经。
莲花香气浸入晚风,吹拂着两人披散的乌发,它们勾缠在一起,在虚空中飞舞。
“……好。”
云殊华颔首:“师尊的?话,我愿意信,但?有件事需要提前说明。”
景梵静静地看着他:“你说。”
“师尊本就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却又无法轻易接受别人的?托付,正因为这样,师尊才会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如果可以的?话……兴许可以尝试着接受清坞山上的?人,或是沈仙宗,”云殊华认真地开口,“如果自己一个人很累的话,不妨让大家替你分担一些,有些时候,与朋友一起携行会让自己好受一些,不知师尊如何作想?”
景梵思忖片刻,淡声道:“既然答应你试一试,自然不能反悔。”
“那徒儿就与师尊说定了,”云殊华垂下头,“若是日后师尊想知晓徒儿的心思,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答,不必再有试探。”
“小华所言极是,”景梵上前至少年身前,俯下.身子观察着他的?神?色,抛出一个问题,“你对为师可还有所?隐瞒?”
“……我,”云殊华生怕他发现自己心虚,遂道,“我还记得拜入师门那天在隽宸殿发的誓,此生绝不会违背,这样师尊应当可以放心了。”
景梵挺直脊背,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殊华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想起还有一样东西未交给?小华。”
景梵微抬了抬手,数道流光缠绕在他的?手腕,在掌心之上勾勒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云殊华睁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过了好半晌,这才道:“这……这不是我的?弓吗?”
不对,这不是他的?弓,他那柄街边随意买来的横弓可没有景梵手上这柄好看。
那支用竹节制成的?墨色长弓泛着细碎柔和?的?光出现在两人眼前,其上弓柄处用红丝线缠绕,弓弦紧绷有力,线条流畅漂亮,简直比当初在南域磬苍山大殿上见到的那支还要好看。
“此前见你在朔望幻境中变出一把弓,可惜出境之时,你的?弓早已损坏,”景梵将弓箭递到云殊华手上,“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是师尊亲手制成的??”云殊华惊喜地接过来,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他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将这把横弓打量了一遍,问道,“师尊……这把弓的?质量应属上乘,莫非用的是星筑竹林中的竹子?”
景梵面上一派澹然之色:“随意取来的一杆君子竹,小华若是不喜欢,改日我再送你一支更好的?。”
“它已经很漂亮了,”云殊华有些不好意思,“那师尊日后不打算继续教我练剑了吗?”
虽说他的?剑法确实不怎么能看,但?到底在景梵的?教导下长进不小。
“此事由小华决定,”景梵道,“手中兵器只是传递法诀的?介质,不论是弓还是剑,若是长期坚持下去,都对你的?修炼大有裨益。”
“多谢师尊,”云殊华将它抱在怀里,又问道,“那它叫什么名字,师尊可曾为它赐名?”
景梵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是几日前刚刚做成的?,还未取名,这把弓的?名字,小华也要自己来决定。”
“那就叫它摘星。”
云殊华将弓横在胸前,对准天幕用力一拉,心中暗道这把弓可真是太称心了。
“摘星……是个好名字。”景梵眸中透出隐隐的?笑意。
云殊华兀自陷入获得新宝贝的?喜悦之中,那方景梵又开口了。
“这几日小华便在清坞山上好好休整,不久之后便是各域大比之日,彼时为师不能陪你一同前往赴会,万事还需小心为上。”
“各域大比?”云殊华挑眉,“去岁登上洛圻山之时便听沈仙宗讲过,可是各域弟子之间的比试?”
“正是,”景梵沉吟道,“往年的各域大比,东域皆不在比试名单内,清坞山从前并不收徒。”
“徒儿如今是清坞山的关门弟子,是不是也要前去同其他四?域的?师侄比试?”
说起这个,云殊华太阳穴隐隐作痛,自己才初入此道修习了半年光景,如何与那些浸淫许久的?前辈一较高下?
况且其他四?域师门兴旺,多的?是杰出子弟前往赴会,清坞山只能派自己前去比武,若是在比武场上输了,岂不是要落了东域清坞山的面子……外加师尊的?面子。
想到这,云殊华闭了闭眼,只觉头疼欲裂。
“无需过分紧张,此次各域大比,你不用下场,为师需要你去做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景梵打算他的?沉思。
“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这次的五域大比,为师并不在场,小华只需坐在为师的?位置上,注意场上的?动向便好。一有异动,即刻与我通信。”
“注意动向……仅此而已?”
“这于你而言并不简单,比试场上瞬息万变,危机四伏,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景梵阖目道,“况且五域之中出了叛徒,小华孤身一人待在那里,兴许要比朔望幻境中危险百倍。”
“五域竟有叛徒,师尊所?言是真?”云殊华双目微瞠,“这则消息又是从何而知。”
“目前来看并不能确定,只是简单的?推测,是否真出了叛徒,你我一试便知。”景梵云淡风轻道。
观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云殊华的心仿佛也?没那么紧张了,他沉思片刻,开口道:“那便如师尊所?言,若是五域中真的?出了叛徒,各域大比倒是个极好的时机。”
“师尊若是早已有了计划,便直接按照计划行?事,徒儿届时与中域洛圻江澍晚一道,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江澍晚……”景梵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此人与你一同长大,是不是?”
云殊华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想到江澍晚的?真实身份,世上恐怕并无几人知晓。
目前景梵兴许只是认为他二人有些幼时玩伴的情谊,还未曾真正怀疑到江澍晚头上,若是他继续追查下去,保不齐会发现澍晚的?秘密。
“澍晚确实与我自幼相识,他生在南域江氏,在江家排行?第九,”云殊华面上强自镇定,“师尊为何忽然问起澍晚?”
“没什么,”景梵定睛道,“忽然想起沈仙宗曾说他颇有修习的?天赋,同辈之中修为也是佼佼者,为师倒是有些好奇,他生在南域江家,又是从何而来的丰厚法力?”
这个问题难倒了云殊华。
总不能说江澍晚的?功法都是同傅徇学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orz今天去爬山了,草稿箱里的存稿乱糟糟的也没有修,看过初版的可爱宝真的不好意思呀!可以在本章或下章留言,给大家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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