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知道自己在做梦,喉头哽咽着,挣扎着想起来,但他突然看见了前方的死路打开,一道光束下是一抹熟悉的身影。
“你来了。”这是那人的声音,温和宽厚。
萧炎却被这声音激的双腿打颤,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像老人一样,“你还在怪我吗?啊?”
那人不说话,只留背影。
萧炎也止住了步伐,面色缓缓变冷,声音也僵硬了起来,“你托梦而来,是对朕失望了?”
那光里的人闻言,缓缓侧身,正当萧炎想要一探究竟时,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看到的永远是那人的侧影。
他还在想凑近时,耳边渐渐响起了微弱的声音,逐渐变大:
“好善而不择人,苟安而无远虑,虽贤人满朝,而以贾充、杨骏之流为腹心,荒于女色,蔽于庸子。”
“住口,萧攸!你给我住口!我不想听!”萧炎捂着耳朵,只觉得血气上涌,他往那光冲去,却突然眼下一黑,他回到了含章殿。
可那声音还在继续:
“疏贤臣,近小人,去武备,崇藩国,所以兆亡国之祸者,不可胜数。”
萧炎睁不开眼,只费力的动自己的手指,但听力却格外清晰,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及身而已,后嗣其殆乎!”
“你…住…嘴…”萧炎挣扎着咬出几个字,可那声音凄楚,依旧如鬼魅一般萦绕耳边。
“…树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苟且之政多也。”
萧炎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的意识,已完全支撑不了他从梦中解脱。
那黑暗中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冰冷却又哀伤:
“天下乂安,遂怠于政术,耽于游宴,宠爱后党,留心内宠,亲贵当权,旧臣不得专任,彝章紊废。”
萧炎已经放弃了挣扎,只睁着眼睛,空洞的看着帷帐上明黄的云纹。
“父亲,您这一生,前明后暗,可叹无数人因你之暗,将终身不见天明。”
天明时分,服侍的宫女一早进殿,就见那老皇帝瞪大着双目,布满血丝,只微弱的喘着气,出得比近的多。
两天后,皇后一道诏令,宫门大开,迎洛阳官眷入宫赏梅。虽说近来宫里平静的不像话,奚绍也多次传信——近几日不可入宫。
但清画正跟奚绍赌着气,又心心念念着皇后宫里的几株梅,还有那如春的酿液池宫,乐呵呵的背着箱子进宫了。
是,差点进宫了。
“你去凑个什么热闹?”萧遐在宫门口等着,就堵这清画。
好久不见,这冤家倒是…又好看了半分,苍天呐!都是人!怎么有些人还能长这么好看!
“看够了没?”萧遐皱着眉,语气不善,抬手就去拉清画,“看够了跟我走,我府上有东西给你画。”
清画一惊,这平日里萧遐再怎么逗她也都是好言好语的,才几天不见,态度差了这么多!
“清河王!男…男女授受不亲!”清画被扯着走了几步,抬手作势要打萧遐的,眼见着那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没下的了狠心。
萧遐也意识到自己看上去有些急了,转头一看宫门的守卫,“本王不想听见别的闲话。”
他们很是知趣的低下了头,装没看到。心里暗道,清河王殿下的风流韵事早在洛阳传了个遍,这闲话哪用他们说啊…
他转身平复了些,好言好语道,“清画,今日你就听我一次,别进宫,好吗?”
清画不傻,奚绍告诫在前,她本就是觉着侥幸才去的,萧遐如此这般,清画再不懂,白跟着奚绍这些年。
“我不进宫就是了。”清画紧了紧画箱。
萧遐像是松了口气,也没强求着让清画跟着自己走了,只是又如以往一般问,“你约的车夫几时回来接你,用不用我送?”
清画想着事情,下意识摇摇头,没注意到萧遐眼里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