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道里,潺潺水声不竭,一身玄色朝服的少年帝王,一袭浅色衣衫的年轻谋士,坦然凝视,却深藏心意。
他就这样面色坦然的被注视,萧衷的长目中不在如寻常一样掩饰的天真懵懂,是他本来应有的目光——眼底霜华,眉间沧海。周遭突然变得安静,奚绍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半晌,萧衷似是有些无奈,“你若真是这么想,那也好。”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奚绍并不好过,他在万径之中挑了最难的一条走,后话不提。
他转过身朝暖池走去,不知道身后的奚绍低了低头,轻轻松了口气,面前的萧衷又突然发话,奚绍心里还吓了一跳:
“我虽只是晋献公,但若先生为介子推,我必不让先生抱憾绵山。”
清河王府外。
清画是一个人来的,没有空手,养在椿居暖房的最后一条草鱼还没睡醒便被她大清早抓了起来去鳞洗净,做成了鱼羹。
至于来的目的,清画告诉自己:“负“鱼”请罪,然后,然后,得寸进尺…”
虽然清画从小混在乡间脸皮是不薄的,但跟在奚绍身边久了,还是知道得注意分寸。
这会儿她愁眉苦脸的站在偏门不敢敲门,喃喃自语,“要不一会儿进门先给他跪下?”说着就要预演一二时,正门开了,她忙拍拍衣服站好,隔着一座大石狮子看着。
府门大开,几个府内的家丁恭恭敬敬的送出了几位大人,清画朝廷的事知道的少,不认识几个人,只知道这萧遐跟他母妃陈太妃一样,人缘极好,应该是来探望的人。
正巧,偏门也开了。
她拍着自己窄而简单的青衫,就见台阶上出现了一片鹅黄衣角,长裙曳地,抬眼一看,是几位女子,中间最前方的一位头发及腰,戴一珍珠步摇,面容姣好,一袭鹅黄袄子更衬的肤白如雪,不食人间烟火。
那女子身后的几个姑娘见清画愣愣的站着,互相看了几眼,想着这人也许是哪家新贵的小姐,行了个礼,却道不出名字,鹅黄裙子的姑娘并不行礼,只静静的打量着她。
“这位是钜平侯羊大将军的孙女。”身后的姑娘替她报了家门,“不知姐姐是?”
什么侯爵清画不知道,但羊祜的名字她听过,荆州暗探和奚绍在椿居谈事情的时候她偷听来着。据说羊祜回京带了位女眷,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我…我是…”那女子冷冷的看着自己,清画一时觉得自己这样儿,跟个送菜的小贩似的,报奚绍名字是不是太给人丢脸了,想了想,那还是丢尚书局的脸吧。
但没来得及说出“尚书局”几个字,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清画师。”是繁昌公主,萧长慎。
见状,四个姑娘忙低身见礼,那羊家女的脸色顿时柔和乖巧了许多。
上回见她,萧长慎待嫁,如今再见,只见她眉目里已再无当时的少女模样,沉稳削瘦了许多,打扮也素净了些,许是祭拜完卫宣后从郊野刚刚回城。
萧长慎下了马车,道了一句“免礼”,转向了清画,“清画师若是来看望兄长,正好与本宫一道。”
清画忙抱着食盒点头,“多谢公主殿下!”说着便随萧长慎去了正门。
两人停在了房屋的门口,去年七夕时萧长慎就知道自己这哥哥对这小画师不一般,如今站在门口看着清画踟蹰着不敢进,有些无奈,“清画师这是怎么了,兄长他不吃人。”
清画干干的笑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房间里一股子药味,还有一股脂粉香气,闻着很熟悉,这不就是刚刚在偏门遇到的女子身上带有的吗?这萧遐真是好人缘,都病的躺床上了还有这么多人看望。
似乎是听见门开的声音,内室里走出来了一个家仆,愁眉苦脸,“王爷正休息呢,还请阁下改…公主殿下!?”
看着来人是繁昌公主,那家仆也不扯谎了,忙让道给两人。
“兄长下次若疲于应付不如进宫去休养。”萧长慎走了进去,就见萧遐侧躺在塌上,脸因为生病苍白了一些,但在萧遐的脸上却是透着一股倦怠清贵,十分招人疼。
萧遐看着是妹妹来探望松了口气,待看清萧长慎身后的姑娘时,愣住了。
“在偏门正巧遇到了,便一块儿进来。”萧长慎转头看着清画拎着食盒,“想必清画师也是专程来探望兄长的。”
萧遐的目光看向清画,绷着脸。
清画咽了下口水,举着食盒,“做了些吃的,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此话一出,萧遐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清画的舌头打了结,忙道,“清清清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