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真坐在梳妆台前,似是有点神思不属,横波拿着象牙梳,细细的替她梳着头发,那温润莹白的梳子,将她的一头秀发衬映得黑亮如漆,光可鉴人。宝贞和蕊珠捧了衣服首饰,各自侍立在一旁。
“主子。”横波见她许久没作声,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莲真回过神来:“嗯?”
横波笑道:“这套衣服是我给你选的,你瞧瞧可合心意?”
宝贞听如此说,便捧着盘再上前一步,盘中整整齐齐的叠放着一袭桃红云缎宫裙,上面以金丝绣着精致的百蝶穿花图案,莲真就着她手中略略看了一眼,点头不语。
横波笑道:“我知主子对珠翠佩饰等饰物不大着意,但今日是主子正式参拜皇后及后宫各妃的日子,我看还是。。。”
莲真轻声打断:“这个,你替我拿主意吧。”
横波笑了一笑,从珠蕊所捧盘中拣了一支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珠蕊看了看莲真的脸色,不解的道:“小主一进宫便圣眷优渥,何以总是忧心忡忡?”
横波却轻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应该忧心。”
珠蕊一愣,还未及说话,莲真已开口:“宝贞,珠蕊,你们两个先下去。”
“是。”
见房中再无别人,莲真蹙着眉,轻声道:“横波,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主子心里在怕。”
莲真盯着镜中她的脸:“我在怕什么?”
“主子是聪明人。”横波一边仔细替她佩戴首饰,一边道:“一进宫就封嫔,本就已经逾制,虽说是皇上青目,但皇上的宠爱,既能捧人,亦能毁人,这几日,后宫这么多双眼睛,只怕都在盯着小主你呐。”
莲真不自觉的将手攥紧,口中却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横波双膝跪下,低声道:“奴婢自来是个死心眼的人,如今尚宫局指派奴婢到了这撷芳宫,指派给了主子,主子的前程,也就关乎奴婢将来的荣辱,奴婢自当想主子之所想,忧主子之所忧。”
莲真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很好。”
横波略显犹豫:“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
横波垂首道:“我知宝贞和珠蕊是小主从家里带过来的,但我瞧着,宝贞虽有几分稳重,珠蕊却是天真烂漫,一团孩气,奴婢不得不为主子多担心一点。”
她说得虽然婉转,莲真却已然明白,她颔首道:“这个我知道,只是她们自幼跟在我身边,跟我情如姐妹,以后还请你多加管教。”
横波答应道:“是。”
莲真默然了一会儿,道:“这些类似的话,只有我母亲对我说过,我离开金陵时。。。”说到这里她咽下话头,道:“横波,谢谢你。”
“奴婢不敢。”
莲真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替我更衣吧。”
雍华宫的正殿,此时花团锦簇,喜气洋洋,说不尽的祥和气象。皇后头戴花丝点翠凤冠,身着杏黄色百鸟朝凤朝服,坐在宝座上受众新晋嫔妾叩拜大礼,面色虽端庄威严,语气却带着三分亲切:“好了,都平身吧。”
莲真随着众人起身,又在雍华宫首领内监图山的指引下,参见后宫各妃。皇后左手下方第一位坐着皇贵妃,右手第一位是敏妃,左二便是丽妃了。莲真参拜的时候暗中观察,皇贵妃姿容绝色,气质清冷,双眸漆黑深沉如寒渊,透着一股子疏离冷漠,令人不敢亲近。敏妃与之相反,温柔娴静,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笑意,言语亦相当客气。丽妃又是另外一种感觉,眉若春山,粉腮樱唇,一双妙目笑时流盼妩媚,似能勾魂摄魄,不笑时眼神却十分凌厉,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视和傲气。
轮到向她行礼时,她且不叫众人站起,手里捧着一盖碗茶,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着的茶叶,这才不紧不慢的道:“这位,想必就是谢莲真了?”
莲真怔了一下,回道:“是。”
“抬起头来。”
莲真慢慢抬头,丽妃下死劲打量了一下她,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过得一会儿,只听敏妃笑道:“丽妃妹妹,你若喜欢皇后宫中的春山绿雪,临走时不妨让皇后送你一些,你尽可带回同心宫中慢慢品尝,这几位妹妹如鲜花嫩柳一般,这样跪着,我虽是女人,可是也替皇上心疼呢。”
丽妃放下茶盏,讥刺的道:“姐姐果然贤德,处处替皇上着想,可惜尽管这样,皇上一个月去怡景宫的次数也少得可怜,连妹妹我都替姐姐叫屈,说不得要时时替你提点一下。”
说着目光又瞟向莲真,不冷不热的道:“果然是美人,好了,都起来吧。”
皇后见敏妃还要再说,打圆场道:“这春山绿雪是前儿皇上赐本宫的,若是妹妹们尝着好,我等下每人宫里送一瓶罢。”敏妃淡淡一笑,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