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回忆,痛苦地回忆。在旁人眼里只是几秒的沉默,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生的痛。他对廖莉说:“三年前,我的孩子因为脑肿瘤离开了我。在他去世之后,我整理他的遗物,发现了一本画本,画本上的最后一页写满了……爸爸,我好想死。”
焉许知略微停顿,声音发涩,“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他是这么痛苦,我就不会抓着他不放手,发了疯似的想要他活下来。也许他受到的疼痛还能够少一些……”
廖莉睁大眼,下意识朝梁立野看去,可梁立野的脸被挡在摄像机后,只有握着摄像机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焉许知低眉垂眸,目光落在右手腕口的纹身上,他抬起手亮给廖莉看,“我把他的生日纹在了这里,他喜欢乐高,每年六月,我都会把一个拼好的乐高放在他的房间里。”
“啪”一声,梁立野关上了镜头,走到焉许知身旁,他说:“可以了……到这里结束吧。”
廖莉也觉得是该结束了,她收拾着稿件站起来对焉许知道:“对不起焉医生,我不知道这事。”
她进新闻部比较晚,梁立野孩子的事又是部内绝对禁止讨论的,这会儿的提问也不能怪她。焉许知摇了摇头,“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梁立野在旁听着,一声不吭。
采访结束后,焉许知送他们出去,廖莉刚才喝完了一整杯水,要下楼时说要去一下卫生间。焉许知给她指了方向,廖莉心里还觉得很过意不去,低着头都不敢看焉许知的眼睛,连连说谢谢,便急急忙忙走了。
梁立野靠在窗边,秋季正午阳光懒懒散散落在他的半张脸上,眉间轻蹙,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廖莉走远,他慢慢站直,低下头像是在嗅着什么。就要碰到焉许知时,焉许知突然转身,脸上闪过惊愕恐慌,猛地推开梁立野。他的双手负在身前,后背贴在走廊墙壁上,身体绷紧防备着梁立野。
梁立野眼中闪过阴鸷,他几步上前,一手按住焉许知的肩头,一手撑在焉许知脸侧的墙壁上,低头恶狠狠道:“一定要这样吗?像仇人一样?”
焉许知睫毛颤抖,撇过头去,好像是不愿看他。
梁立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控制着自己心里的烦躁不安,问:“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度?为什么在乐乐的问题上,你只对我苛刻。”
焉许知挣扎,梁立野咬着后槽牙,挤出两字,“别动。”而后,攥起焉许知的右手,手指摩挲着腕口皮肤,他说:“什么时候的纹身?还有乐高,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焉许知抬起头,目光像是薄薄的柳叶刀,他说:“因为你是无关紧要的人。”
是皮肤被割开的声音……
梁立野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焉许知手术刀下的病人,焉许知用刀刨开了他的胸腔,掐住了他的窦房结。
“梁老师……”
廖莉从卫生间回来,便看到梁立野压制着焉许知,她一愣,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梁立野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怒意,他松开焉许知的手,转过身去,对廖莉说:“走吧。”
廖莉点头应着,梁立野拿起设备包,未再看焉许知一眼,快步离开。
焉许知靠在墙壁上,侧过头,目光追随着梁立野的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整个过程中,被伤透了心的alpha没有回头看自己的Omega一眼。
当然也不会看到,焉许知沿着墙壁缓缓下滑的身体。
到了地下车库,梁立野打开车门,廖莉看了看他,见他臭着脸,便越发忐忑。她抱着设备包坐到后面,听着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廖莉试探着问:“梁老师,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不能。”梁立野断然回绝。
廖莉撇撇嘴,“哦”了一声,低下头。
一路低气压,回到了新闻社里,廖莉就先把摄像机里的采访视频导出,整理片段的时候,越看越纳闷。她忍不住喊道:“梁老师,焉医生的采访视频好多不能用啊,都是大特写。”
梁立野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一只越过秋季冬眠的狗熊。
赵峰听到动静,走到廖莉身边,拿起鼠标过了一遍视频内容,不禁笑道:“焉医生还是那么好看。”
趴在桌上的梁立野动了动,闷闷道:“不许你夸他,他是我的Omega。”
太阳往下跌了大半,秋日里的云像是一个个小分队,一簇一簇拥在低矮的天空上。
焉许知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吴政何见他醒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他们来采访,没想到会安排你去接待。”
“老师,你不要这么说,我现在本来就在临终关怀科里,也只有我能去对接。”焉许知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吴政何替他把被子掩好,焉许知把半张脸都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有些泛红的眼睛,他对吴政何说:“我今天……又惹他生气了,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原谅我了。”
说着,他抬起左手,宽松的袖子垂下,露出了左手手腕上的纹身。
右手是乐乐的生日,左手是梁立野的生日,一个在六月,一个在十二月,俩父子的生日相差了半年。
“梁立野也喜欢玩乐高,像个小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