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已经枯萎了,但仍未染半分血色。
这一战归来,他再次请辞,主帅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遂答应了。
他高兴极了,带着三阳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乡。
残阳如血,他还未平定自己再次归家的兴奋,便被眼前血色的村庄定住了脚步。
不敢相信,他发了疯地冲向自己的家,想要寻找那一抹身影。那个人,说要等他回来的;那个人,说要跟他好好活着的;那个人……他不敢相信,可当他抱起地上已经腐烂发臭的母亲时,他的眼泪不受制地滚落下来。
“已经死了,”身后的三阳冷冰冰地说着,“一个妇人而已。”
他不答话,仍旧抱着母亲哭泣。
三阳拿起他的刀,“守护之刀,可偏偏谁也守护不了。”
他惊讶地回过头,可视线却以一种奇怪地弧度向下,接着,只能看向地面了。
他突然觉得轻松,转眼看去,只见没有头颅的自己仍旧坐在地上紧紧抱着母亲。
他又看向三阳,后者癫狂地笑着,只是因为面部僵硬,是以笑得十分诡异,他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三阳抱着他的刀,喃喃道:“有了这把刀,我就可以永生了,哈哈哈……”
三阳不见了,他叹息,三阳,他从小到大的伙伴,丢了性命,也丢了脑子。拿着一把刀,又有什么用!
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明明凭自己可以重生,但这一刻却只想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却听到了熟悉的哽咽:儿啊,你要好好地活着……
娘啊!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响。视线的一角,一团看不出形状、颜色极淡的虚影上下漂浮,恍惚中,他又听到了熟悉的温柔声音:我的儿,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他得活!
“这就是你夺舍重生的理由?”阿枝拨着火堆,笑问。
“我要活。”蓑衣客冷冷答道。
“你这个样子,活着又有什么用?”阿枝不依不饶地问道,并不管自己的问题是否会伤到人家。
阿枝这个熊孩子真是不懂事,季思弦在一旁心想。
“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蓑衣客继续冷冷道。
“你想做的事就是杀人?”阿枝停下手中的树枝,看向对面的蓑衣客,“这不是和你的初心背道而驰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了……”蓑衣客摊开手掌,埋首进去,声音低沉,“不杀了他,他就会一直背叛我。杀了他,他就又是我的三阳了,我们还会像小时候一样。”
“不后悔吗?”阿枝抬首望向门外,一夜怪谈,即将天明。
“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我错了吗?保护不了,宁愿把他亲手毁灭,也不愿他毁于他人之手。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我、我不知道……”蓑衣客低着脸,沉沉说道。
季思弦听着,不知怎么的,也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双手,红色的火光跃动间,仿佛手上也沾满了鲜血。
下了一夜的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反而是越下越大。天色渐明,磅礴的雨幕里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前坐着一个赶马的车夫,即使是躲在马车檐下,身上也被淋个湿透,他回头望了望马车,听着里面传来主子们的欢声笑语,露出笑脸,没有任何怨言,继续赶路。
马车里,铺着柔软狐皮,烧着袅袅熏香,一对夫妻依偎而坐,绫罗绸缎,簪金戴银,好不华丽。
男人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下方有一个机关,一扭,盒盖就打开来,里面露出一个小人,转着圈儿,叮叮当当的乐声也响起来。
一旁的女人惊讶地吸气。
男人指着这个盒子说:“为夫好歹也经商十几载,西域的东西也不是没看过,但都不如这个精妙。”
“这是西域传来的?”女人问。
“不不不,”男人摇着手指,指了指天,悄声说:“这是从天上来的,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八音盒。”一旁的女孩说。
“对对对,就是八音盒。”男人想了起来,而后又对坐在窗边的女孩说道:“女儿啊,这个喜欢吗?”
坐在窗边的女孩闻言转过头来,缓缓得,好像转头于她而言很艰难似的。她穿着华丽的衣衫,手上抱着一个从西域传来的木偶娃娃。精致的女孩扯动嘴角的弧线,笑道:“谢谢父亲,只是我已经找到更好玩的了。”
父亲闻言,顺着女孩指向窗外的手望过去,只是茫茫雨幕中,什么也看不见。
母亲也顺着看过去,也什么都没看见,只好问:“女儿啊,你看到什么了,怎么我和你爹什么都看不到啊?”
“就快了,”女孩又缓缓转过头去,“有趣的东西马上就到了。”
一声长而凄厉的马嘶,马车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直赶车的车夫突然掀开帘子,大叫:“老爷夫人小姐快走!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母亲闻言大惊:“老爷!”
父亲慌忙将妻子女儿扶下车,只见磅礴大雨中,站着几个人,这些人统一地穿着蓑衣,统一地步伐前来,戴着斗笠遮住了脸,看着分外诡异。
父亲解下马与车相连的绳子,而后将女儿抱上马,“快逃,千万不要回头看!”说罢一扬鞭,马儿拔蹄狂奔。
一把刀从心脏处刺透,父亲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笑着倒了下去。
女孩在马上缓缓回头,看起来还是很艰难的动作。看着雨幕中,那些穿着蓑衣、来历不明的人用刀相继刺穿了车夫与父母的身体,僵硬地咧开了嘴角。
雨中的杀手用刀拨开地上的尸体,敞开的胸膛内,塞着一把又一把的稻草。又拨开另外两个尸体,同样的,稻草占满了身躯,好像……这三个人就是用稻草扎成的人一般。
磅礴雨幕中,身披蓑衣的杀手们缓缓抬头,将只剩眼白的空洞眼睛对向了女孩离开的方向。女孩好像看到了,也扯动嘴角予以回应。
“好玩的东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