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天津港。
腊月里,年节一日近似一日。街市繁华处,车水马龙,昼夜不息。
晚间热闹够了,家家户户吹灯拔蜡……在这黑夜中若你仔细听,隐约某处的弄堂口传来一声呜咽,似西风呼啸,又似神鬼夜哭。
一
入夜,医馆的木板子门早就阖上了,宋辰收拾妥当,回到里屋躺在床上,将被子向外侧挪动些刚准备睡下,就听到一阵急急的叩门声,“宋大夫,您在吗?”一个小丫头提着盏红灯笼在门外焦急地唤道,“宋大夫!救人性命呐,我们家太太要生了!”
宋辰答应着:“来了!”起身点灯,又将睡在里侧那人的被子盖好,“你先睡着,我去去就回。”宋辰说完,这才自己披上衣裳,出去打开大门,拎着药箱随那丫头离开。
门板“吱呀”一声关上。一片漆黑中只剩里屋拥着被子安睡在床榻里侧的那个,一动不动,一抔乌发垂落在大红的鸳鸯绣枕间。枕上……那大约是个女子,牙齿齐整,颧骨光滑饱满,额头洁白。
可是……那脸上既无皮相也无血肉的,分明是一具死人的骸骨!
二
另一处,距离宋大夫的医馆不远的巷尾深处,并没有因黑夜的降临而沉寂,反而是门庭若市,锣鼓喧天。
韩悦从戏班子门前走过,听着戏班子的人招呼着:“开戏啦!开戏啦!今晚上演《霸王别姬》!”韩悦停步,又听那人道:“那唱戏的旦角,模样是极标致的,赛过当年大红大紫的崔罗衣!”
韩悦讥诮地笑过,摸出俩大钱扔了过去。
别看韩悦只有十七八的年纪,可他这辈子着实听过许多场精彩的好戏,尤其是这一出《霸王别姬》,只要赶上,必定是要看一看的。
舞台上小生打起戏帘子,虞姬穿过“出将入相”的洞门,脚步腾挪翩跹入场。
台上那个和那人画一样脸谱、穿一样戏服,走着一样的梅桩步子,唱一样唱词,演一样的虞姬。
虞姬使双股剑划过一道,唱道:“汉军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那曲调凄凄惨惨戚戚,唱到情深,那戏子眼泪盈睫。
京胡的音板喀拉拉推弓一转,“砰”的一声裂帛似的闷响,弦乐声戛然而止,等了好久也琴弦没再接续上。
出了什么事?台下有人打头喝起一片倒彩声。不一会儿撕碎的传单、破鞋、零碎的铜板儿通通飞到戏台子上面,往缀着流苏帘子的戏台上看去,那虞姬扮相的戏子身子像是定住一样伫着不动。
戏班子的人在场后喊:“快救场,这是唱得哪一出呐!”随着一阵慌乱,又听人惊讶道:“这琴弦,怎地、怎地都断了?”
弦子断了,这场戏想来是唱不下去的,但韩悦此时却出奇地有了耐性,他等着所有听戏的、看热闹的纷纷散了之后,跳上那戏台子,他走上前问台上的虞姬:“听说,今儿是你第一天登台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