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除了热就是热,唐离拖着被朝露打湿的裤腿,在坎坷的山路上迤逦前进,走了一会,忽然感到腹中作呕,就赶紧找了个荫蔽之处,席地而坐,一股凉风吹拂胸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舒服了很多,又翘首望日,阳光隔着粗壮的树冠照射到地面上,留下几片树叶的影子。唐离忽然觉得,这里除了热,风光还算旖旎,草木还算葳蕤,有苍苍松,泠泠泉,有红身蚂蚁,有绿头苍蝇,还有蝴蝶结大的蝴蝶,有鸟喳喳叫,虫吱吱叫,倒颇有趣味。可崎岖的山路太过难走,终究是走不动了,就寻了块大黄石,那石头上长满青苔翠藓,可他顾不了这么多,索性一屁股坐上,大口地喘气起来。
沾了花粉的破旧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渍浸透,穿在身上黏糊糊的,唐离脱了下来,晾在茅草上,□□裸的脊背上才有一丝凉飕飕的感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瘦削的脊背就被风干了,唐离打了个喷嚏,感到了一点微凉,歇得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去拎衣衫。
“呵呵”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面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唐离吓得一个哆嗦,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背着竹篓的短褐少年,正站在他的正前方,端的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尤其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再搭配上古铜色的皮肤,显得整个人精明强干。“你——你笑什么?”或许在侥幸地战胜萧坎后,唐离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他胆子变大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大了不少。“我笑你身上好白又好瘦,就像那褪毛的柴公鸡!呵呵——”说完,短褐少年又合不拢嘴地笑了起来。
唐离眉头一皱,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不可理喻,就把衣衫拎了起来,抖了两下,甩手往肩膀上一搭,欲继续赶路,刚一靠近那短褐少年,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草香气,想必是那竹篓子里散发出来的。唐离侧过脸,目光瞥过,但见里面塞着些五花八门的药草,有能消肿止痛的,白花泡桐的断根;有能祛风除湿的,荨麻的全草;以及有止痒功效的,粉红色的田旋花等,林林总总,唐离都能一目了然,虽然他没有上山采过药,但这些东西都在梦境里出现过,或许是因为那帛书的关系,所以,如何根据植物的根、茎、叶、花、果实、种子,来鉴定药草的名称,对他而言,倒是易如反掌。
“等一下,你认得这些药草?”短褐少年惊诧道。唐离闻声,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吭声,搁以往他肯定会使劲点头,不过,自从经历了和萧坎的摔跤,唐离潜意识里觉得,别人问话时,沉默不语的才是强者。“喂,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遇到也算缘分,不如交个朋友吧!对啦,我叫宋辞。”
唐离突然立在原地,自语道:“朋友?”是的,他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朋友,他总是躲在屋子里读书,或者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晒太阳,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去钟灵山顶上看一看日出。“这个人一定经常能在山上看到日出吧!”唐离暗忖,停顿了半会儿,回道:“我叫唐离。”
宋辞笑嘻嘻道:“你这是打算去钟灵山上的悟无宗修行么?”唐离甚是讶异,暗想这个家伙为何什么都可以看出来,难道是个占卜半仙儿,不过,既然都是朋友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点了点头,两人边走边聊。“这么巧,看来咱们俩真是有缘,不如结拜为兄弟吧?”宋辞道。“兄弟?”唐离嘟囔道,又上下打量起眼前的这位采药少年,只瞧那宋辞步伐矫健,腰后束带上斜插着一把绳索,若隐若现,那绳索一头系着钝器,形状有点像十八般兵器里的流星。见其背负着塞满药草的竹篓,还能在荆棘密布、薜萝牵绕的山岭上如履平地,唐离内心的钦佩油然而生。两人一拍即合,摘了些野花浆果,就地仰天跪拜,自此结为金兰。
“唐离,我很好奇,你为何打算去悟无宗修行,据我所知,那里的修行可是很艰苦的!”宋辞头也不回道。唐离沉吟了一会,答道:“为了变强,我从小就被同龄人嘲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胆小鬼,他们不和我玩,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玩,所以,当听你说出‘朋友’两个字,我觉得那意义非凡。”
“原来是这样,如此一说,咱们俩算是同病相怜,那些和我年纪相仿的街坊邻居,他们讨厌我一身的药草味,把我当成异类,无可奈何,唯有采药使我如痴如醉,对啦,看你之前的神色,你似乎对那些药草很懂咧!”
唐离不尴不尬地挠了挠头,没有把神秘帛书提起,只说自己的父亲谙熟药草,精通医术。他渐渐发现,眼前的采药少年果然与自己意气相投。宋辞也有同样的感觉,惺惺相惜的两个人开始变得无话不谈。
“这样啊,我痴长你三岁,你以后要喊宋大哥,嘿嘿——”宋辞揶揄道,“其实,在遇到你之前,我还有所顾虑,进了悟无宗之后,会过得不快乐,你想想,我这样特立独行的人,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那里条条框框太多,而且修行一定也会很枯燥,可如今有你陪着,便无后顾之忧了!以后咱们俩兄弟可要相互照顾啊!”唐离听得心头一热,正欲发自肺腑地喊声“大哥”。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周围草木震颤,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