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傅煜回来得太过突然,非但攸桐,连傅德清都愣愣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儿子。
傅煜疾奔而来,胸膛微微起伏,紧盯着他,“父亲伤势如何了?可曾伤到要害?”
“不过是伤筋动骨,最初两日确实?有点吓人,如今好多了。”傅德清挥挥手臂,满脸轻松之态,“照这般养两个月,便能提刀上马,再去杀那些老贼。你回来得倒快,我还?想,按最快的脚程算,也该后日才到。”
“韩将军领兵回城,我先?行一步。”傅煜解释。
所谓先?行一步,自然是不眠不休、昼夜兼程地连日赶来了。否则,以傅煜的那龙虎精神的体格,哪至于熬出深陷的眼窝。
傅德清无奈摇头,“还?是性子急,沉不住气。”
沉得住气就怪了。
驻守边塞这些年,鞑靼的兵马有多凶悍,那两位将领有多老辣,傅煜岂能不知?对方合力而来,就跟傅家和西平王合力出征一般,岂是轻易能对付的?傅德清孤军深入、斩将夺帅,其中凶险无异于九死一生,傅煜即便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沉着,听到这消息,也觉胆战心惊。
哪怕家书里说傅德清已无恙,岂会?全然相信?
待南边战事?平定,将回军的路线安排妥当后,立刻马不停蹄地疾驰回来。
这其中的焦灼担忧不足与人道,傅煜闷声盯着父亲,看他躺在榻上动弹艰难,立时瞧出端倪,道:“我瞧瞧伤势。”
攸桐闻言,先?跟傅澜音退到侧间,傅澜音又颇有眼色地拽走弟弟。
傅德清却是笑意微沉。知道傅煜一碰便要露馅,他索性将那点轻松之态收尽,道:“不必看了,家书确实隐瞒了伤势。我被救回时,浑身上下没半块好肉,还?昏迷了几日。如今虽无性命之忧,腰腿却不太好动弹,须养几个月才成。你这笨手笨脚,别碰到我伤口——老子怕疼。”
屋里片刻安静,傅煜伸出去的手僵住,半晌才颇僵硬地收回来。
“还?能站起来吧?”
“咒老子呢?”傅德清平生最怕的便是令亲人担忧,摆摆手道:“养好伤就能下地,到时候领兵打仗,不会?含糊,如今不敢动是怕落下毛病。再说,澜音和昭儿胆子小,这阵子全凭魏氏在旁开?解宽慰,你摆出这架势,他们岂不更要担忧。”
傅煜数日未眠,眼底布着血丝,将他盯了片刻,才坐到旁边。
“当爹的不让人省心,怪我?”
“我这趟也不亏,那俩老贼一死,咱们暂无后顾之?忧。”
“就不能拖一阵,等我回来一起。”
“两条老毒蛇出洞,机会千载难逢。要等你回来,人早跑了。”
这道理傅煜当然明白,战机这东西稍纵即逝,错过了就未必能再来。不过自从两位兄长战死后,傅德清行事?便格外谨慎周全,追击杀敌之?外,亦布置接应的人手,免得折损太多将士,得不偿失。近几年里,从没栽过大跟头。以傅德清的性子,更不会?鲁莽行事?。
遂将眉峰微沉,道:“孤军深入敌腹,是谁接应的?”
提起这茬,傅德清神色稍肃。
“安排的是你三堂兄,不过当时传递消息似出了纰漏,过后他很是懊丧愧疚。”傅德清瞧着儿子满面疲色,急需休息,便拍拍他肩膀,“行了,拿我满身的伤换他们两条命,值!何况要不是这伤,我还?不知道魏氏竟有那等妙手,药膳做得比酒楼的菜还?合胃口。”
这显然是转移话题了。
傅煜也知这会?儿不宜刨根问底,便按下不再多问。
侧目瞥过去,旁边的高案上摆着空了的碗碟,那食盒便是南楼里常用的。
而方才进门时,仓促瞥见的身影也浮入脑海,他顿了下,才道:“这是她送来的?”
“每日三餐都靠她,没半天例外。”傅德清靠着软枕,将这阵子养伤的情形大致讲了,说老夫人须坐镇寿安堂主持大局,斜阳斋这边就全靠攸桐劳心劳力。照料饮食之?外,安抚傅澜音、招待军医郎中、帮着仆妇打理起居之?事?,忙里忙外,费了许多精神。
见傅煜沉默颔首,便扬声道:“行了,都进来,汤还没喝完呢。”
等攸桐带姐弟俩进来后,便让攸桐把汤盛满,趁热喝了两碗。
这汤里按着秦良玉的叮嘱,加了好几样药材,喝到嘴里的滋味虽不错,气味却颇清苦。
傅澜音嗅了两下,因恰好站在傅煜身侧,闻见点异样味道,不由低声提醒,“二哥连日赶过来,还?没好好沐浴歇息过吧?这样蓬头垢面的,不怕被人撞见。”见傅煜瞧过来,还?故意捏了捏鼻子。
傅煜皱眉,抬起手臂看了看,果然满身风尘。
这模样搁在行伍里,并不算异事?,三伏天在戈壁滩行军,闷出满身的汗也是常有的。不过搁在傅家这座宅邸,若被外人撞见,确实有损威仪。被攸桐这样娇滴滴的女人闻见,恐怕也得捏鼻子避之不及。
他下意识便看向攸桐。
攸桐方才也闻到了那股子汗味,瞧他眼底有些许狼狈,莞尔笑道:“父亲用完饭,就该午睡了。将……夫君不如去南楼,洗干净睡会儿,养好精神再过来?”
“好。”傅煜颔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