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入京城的?事,并没激起太大的?波澜。
自?傅德明?入朝为相,齐州和京城往来?互通消息,这条路早已走得惯熟,虽说兵马一时半刻没压过去,但途中何处太平、何处安稳、何处藏着隐患,傅家那织得细密如蛛网的?暗线已然探得明?白。
凭着这般铺垫,护送沈氏安然入京,不在话下。
攸桐的?母亲魏夫人年前送女出阁,过后又往傅家做客,住了几日,趁着傅家护送的?便?利,与她一道回京,相安无事。
傅家设宴时,凡有?女客问起沈氏,得知相爷夫人进京,自?是赞不绝口。
但回到府里?,各自?关上门?,难免暗暗议论,觉得傅家的?风向已慢慢变了。
从前傅德明?主政永宁,各处文臣皆敬重臣服,沈氏坐镇内宅,也是风头无两,出了府便?是坐上贵客,在府里?也是掌家主母,无人能与之争锋。齐州内外?的?女眷,倘有?求着办事、打探消息、想拜望老夫人的?,都须先来?沈氏这儿。
如今傅德明?远赴京城,傅德清接手高位,傅煜又是战功赫赫、铁腕谋略过人,文臣武将皆敬服于他父子。握着实权兵马的?节度使,皇帝都须忌惮三分,相爷又如何比得上?内宅里?田氏虽早逝,长?媳韩氏却能干周全,内外?诸事打理得当,几乎取代了昔日沈氏的?位置。
那二媳魏氏更不必说。
当日傅煜迎亲的?阵仗令全城百姓津津乐道,能和离走出傅家,又被风光迎娶回来?的?,数遍前后几十年,齐州城里?也只此一人而已。
——可见她在傅煜心?里?占了何等要紧的?位置。
而傅煜名震边塞,手握兵权,锋芒几乎盖过傅德清父子,他的?妻子谁敢不敬?
比起丧夫寡居、无儿女傍身的?韩氏,魏氏虽不管内宅之事,却有?个顶天立地的?夫君撑腰,真掂量轻重,比韩氏更不好招惹。
是以女眷往来?之间,对?攸桐更添几分客气。
攸桐兜兜转转,耽搁了近两年的?时光,终跟傅煜重聚一处,岂能不珍惜?涮肉坊的?事交由许长?青兄弟打理,由杜双溪和春草盯着,她这两日忙着设宴赴宴,行动间亦守着南楼少夫人的?身份,不骄不躁,周全待客,和睦妯娌。
这日轮到傅澜音的?婆家秦府设宴,攸桐岂能不去?
……
自?打去岁腊月成婚,傅澜音嫁为人妇,也满一年了。
她有?位高权重的?父兄撑腰,出阁后颇得婆母妯娌容让,过得甚是舒心?。春来?踏青、夏日游山、秋朝射猎、寒冬玩雪,因跟秦韬玉青梅竹马、少年相恋,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日子颇为滋润。
因前日傅澜音回府时,说想吃杜双溪蒸的?糕点,攸桐便?特地带上,早些过去给?她。
谁知秦家庭院相见,傅澜音那脸色委实叫她惊讶。
——明?明?前儿来?赴宴时脸色红润、神采奕奕,今晨却跟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没甚精神,面色也稍稍苍白。若不是她脸上带笑,一副心?绪甚好的?模样,攸桐几乎以为她是跟秦韬玉闹脾气,累及身体了。
她搁下装糕点的?食盒,转身便?扶着她,“身子不舒服吗?别是着凉了吧?”
“没有?的?事,只是胃口不好,老泛酸。昨晚贪凉多吃了点,结果吐了两回,整宿都没睡好。”傅澜音看她那担忧模样,失笑,瞧了眼跟在后面的?烟波等人,神情稍稍忸怩,示意丫鬟仆妇留在外?间,拉着攸桐便?往内室走,口中道:“跟我来?,有?件事要告诉你。”
脚步轻快,语气隐然兴奋,委实不像染病之人。
且看她面色虽苍白,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攸桐大抵是第六感显了申通,心?里?猛地窜起个念头,双眸睁圆。
“你不会是——”
“嘘!”傅澜音一把捂住她嘴,快步走到里?面,才压低声音道:“你别嚷呀!”
攸桐因她这反应,愈发?笃定,惊喜道:“真的?吗?请郎中诊过脉了?”
傅澜音抿唇压着笑,点了点头,一只手拂过平坦的?小腹,小声道:“昨晚吐得难受,今早便?请郎中来?瞧,说是……喜脉。我都没想到这茬,听到消息,差点吓呆了。”
“这是好事啊!除夕那晚祖母还?念叨,说她抱着曾孙了,就只差个曾外?孙呢。谁知你这般不禁说,这就给?老人家添喜。这边老夫人知道吗?她那样疼你,得知消息定能高兴坏了。”
“还?没说呢——”傅澜音面露窘色。
攸桐不解,“怎么,有?难处呀?”
傅澜音迟疑了下,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郎中说,脉象若不满月,不大显露,算来?是腊月初有?的?身孕,那会儿还?在国?丧……我怕禀报祖母,她老人家一高兴,会走漏风声,才瞒着没提的?。这事儿就郎中和贴身的?丫鬟知道,回头最多告诉他。”她顿了一下,挽着攸桐的?手,强压兴奋,“可我实在高兴,若不跟人说,怕是得憋死了。你可得帮我瞒着!”
说到末尾,眉眼弯弯,满面都是欢欣。
攸桐为她高兴,也知她的?顾虑。
国?丧里?官宦之家禁宴乐嫁娶,虽说齐州天高皇帝远,未必都遵着来?,也有?不少丧期怀孕的?喜事传出,但秦家这等书香门?第里?仍颇为收敛。宴乐之事便?罢,传出去也无妨,这却是关乎床帏的?,被人拿着背地里?议论,傅澜音初为人妇,脸皮子薄,哪里?挂得住?
遂莞尔笑道:“放心?。不过这样的?好事,你打算何时报喜?”
“过一阵吧,到时候就说是腊月底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