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谈君子就被教官盯上了,是教官的重点“照顾关注”对象。踢正步走顺拐了,罚站;左右转转错了,罚站;队伍里小动作,罚站;就连唱军歌跑调都要被单拎出来说。以至于晚上做梦时,都会幻听:谈君子!站军姿十分钟!然后在梦中就会蹬腿做稍息立正。
谈君子罚站时,昌缨,秦阮书,刘戡,甚至别班的袁果都会趁休息时来逗逗她。谈君子也不生气,因为刘教官都让她站阴凉儿里,每次就站十几二十分钟,而且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感觉,有时候谈君子站着,刘教官还在一旁和她唠嗑,讲自己刚入伍的经历。
刚刚谈君子跑步停下时那四步又错了,反复强调最后一步要用右脚去贴左脚,她总是倒不过来。于是休息时被喊去罚站,两手贴裤线,双脚呈45度角,挺胸抬头收腹,眼观鼻鼻观心。
一颗小石子被人踢了一脚滚到她脚边。轻轻撞了下她作训鞋鞋头。
谈君子眼神环顾搜索是谁踢过来的,就看昌缨正和刘戡坐一起,两个大男孩儿正坐在马扎儿上,短袖都撩起来卷到肩膀上,露出整个手臂。昌缨手里夹着根树叶,刘戡拿着石子儿,两人在土地上画了格子线玩儿五子棋。
十五六的男孩儿天天运动,手臂线条漂亮极了。此时昌缨两手肘正支在膝盖上,腿长,就大喇喇叉着腿坐,马扎儿矮,被他坐着总感觉要垮。
谈君子看向昌缨,而昌缨也正看着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假装严肃,一个眯眼笑着。随后昌缨站起身,冲她走过来。
在谈君子跟前站定,昌缨指了指谈君子脚下那颗石子儿,假装打招呼:“诶你也在啊,我把你踢过来是让你陪陪谈君子的,你怎么在这儿装死。”这颗石子儿是刘戡的棋子,刚才刘戡赢了,昌缨就把连成五子的第五颗石子一脚踢走了。
石子儿一动不动。
谈君子没敢笑出声,但嘴角上扬,把酒窝给憋出来了。
昌缨食指和拇指呈八字,悬在两个酒窝上方,比划了一下,像个裁缝:“大概六厘米。”
“什么六厘米?”谈君子抬头看他。就是这么一个抬眼,睫毛扑闪那一下子,昌缨看在眼底,然后喉头动了动。
昌缨声音不变:“你的两个酒窝相距这么远。”说着单手变掌,又比划了一下谈君子的脸,隔绝了她的眼神:“你脸好小,你看我一只手全盖住。”
男生的手掌就在面前,谈君子鼓起腮帮子冲他掌心吹了口气:“你快走吧,一会儿教官又要罚我。”
“那我走了,水壶我给你装满水了。”昌缨蹲下身,把手里的树叶放在地上,又那颗小石子放在树叶中央。
“这是在干嘛?”谈君子问。
“让它陪你罚站,垫上一片叶子是怕它脚疼。”昌缨说的一本正经。
*
军训能让本不熟悉的同学们彼此迅速拉近距离。每天同吃同练同洗澡同睡觉,在这夏天炽热的尾巴里,谈君子秦阮书和袁果变成了打打闹闹的好朋友,两人的小团体引入了新的伙伴。秦阮书每天和袁果斗嘴,然后每天生一肚子气。她作为所向披靡的学神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挫折(郁谋除外)。
去澡堂洗澡的时候,那种大空场澡堂,两长排淋浴头,淋浴头之间连个隔板都没有,大家都赤|luo相见。
秦阮书和谈君子脱掉衣服,袁果不禁感慨:“你俩xiong都好大啊。而且还白|花|花的。”她问过了,两人都是C,就袁果A减,在她俩跟前像个小学生。
秦阮书站在淋浴头下,踩着出水踏板,低头往头上揉着洗发水泡沫:“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什么白|花|花的……”
谈君子在澡堂笑出鹅叫,然后水灌耳朵里了,单脚跳着往外沥水:“你多喝豆浆,我听说吃酒酿卧蛋也丰xiong的。”
袁果凑过来:“真的管用吗?你试过?”她看着谈君子边跳着,xiong前边抖动着,觉得晃眼,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便想起昌缨,心里暗自感慨昌缨这条狗未来真是有福气了。
“我看报纸养生版说的,我没试过。”谈君子弯腰擦着头发。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穿衣服。
“你这么说更气人了,言外之意你是靠基因。”袁果评价道。
“是的!哈哈哈哈哈!”谈君子洗好澡:“我出去等你俩,这里有点闷。”
谈君子拎着洗漱包站在澡堂门口,时不时拍一拍腿上的蚊子。
傍晚小风习习,宿舍区这边儿都是走来走去的学生,好多都去小卖部买零食回来。昌缨和刘戡两个老干部踩着人字拖慢悠悠走过来洗澡。
走过谈君子身边,昌缨停下,伸出手:“你沐浴露借我一下。”
“哦,给你。”谈君子低头从洗漱包里抽出沐浴露:“你的呢?”
“我的用完了。”昌缨说的面不改色。
然后两人走进男生浴室门,门关前刘戡和昌缨说:“我压根儿没带,也借我用一下。我也想香喷喷。”
男浴室门被带上,昌缨:不行。
*
有天晚上,谈君子刚睡深,就被人摇醒。睁眼一看袁果扒在上铺的梯子上,正晃着她手臂。
谈君子压低声音:“你吓我一跳!干嘛啊?”
袁果就露出颗头在上铺,说:“我要上厕所!你陪我去呀?”
谈君子缓了缓神,挣扎着翻了个身坐起来:“那你从梯子上下去,我要下来。”
两人走在没有开灯的走廊,袁果揉着肚子:“我可能快来月经了。”
谈君子看她:“你怎么知道?”
袁果说:“我就是知道。”看谈君子一脸担忧,就解释道:“我月经不规律,有时候一个月来两次,有时候半年才来一次。但每次来之前都疼的不行。”
谈君子“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我一般也会在第二天痛经,不过过了第二天就好了。”
袁果摇头:“我比你严重得多,是那种疼到打滚儿的那种。”
谈君子拉着她手臂,袁果又瘦又小,手臂就跟小木棍儿一样:“那你去医院看过没?”
袁果没说话。谈君子又拉她一下:“问你呢?你这种得去医院看。”谈君子从小到大的卫生知识基本都是她从报纸养生专栏看来的,有时候昌缨妈妈也会给她讲一讲。
“和你说个秘密啊,你不要告诉别人。”袁果想了想,凑到谈君子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谈君子停下脚步。袁果说完则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往前走。然后看谈君子站在走廊中央一动不动,袁果又走回来拉她:“走啊。”
谈君子皱着眉头:“那你爸现在呢?你应该去报警!”
袁果若无其事:“这是我十岁之前的事,他几年前死了。”
谈君子被这个转折惊到了,睁大眼睛:“你……干的?”
袁果笑得腰都弯了:“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又不是演电视。只能说老天有眼吧。他是因为酗酒过量。”
“噢。”谈君子声音有点闷。她没遇过这种事,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更让她困惑的是袁果的态度,她云淡风轻,说起这些事就像说别人的遭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