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建议家属去医院一趟,商量后续的治疗手段。
他一连很多天都在办公室的休息间睡觉,工作到半夜,去躺会,起来洗个澡,继续工作。烟和浓茶不离手。
柳牧实在看不下去了,“骆承东,你继续这样估计会走在你爷爷前面。你们骆家就彻底后继无人了。”
这话有点狠。但是事实。
骆承东:“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连续这样工作半个月后,他终于能抽出几天时间去欧洲了。
到底心疼自家兄弟,柳牧主动把自己的私人飞机给他用。
原本打算五天就回来,这样他能赶上林氏集团的股东大会。
但爷爷的病情变得复杂。
最近有款新的治疗手段,可以往脑部立体定位注射神经干细胞,用药物诱导这群干细胞分化成不同的神经元,这样来代替因为中风已经坏死的神经元,从而帮助病人恢复。这项技术非常前言,还没上临床,理论上应该是有效的。
但这里面有风险。因为神经元的分化会不会按照预期进行,新生成的神经元能否与已有的神经元形成有用的突触结构,进而形成神经环路发挥作用,以及分化的神经元数目是否可控都是未知数。
骆承东听了很多专家的意见,观看了动物实验的结果,但始终拿不定主意。
这不是他的性格,向来杀伐果决的他在这件事上犹豫了。
爷爷虽然就这样躺着,很可能也没有多少意识。但就算这样,他也还有一个亲人,有一份念想,有一份期待。
柳牧打来电话,问了情况。
电话两头皆沉默。
“要不让爷爷回来吧?落叶归根。”柳牧提议。
“问过医生,老爷子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让爷爷回国,骆承东很早之前就在考虑了。国内的医疗环境目前很不错。他也打听过国内的治疗手段,想在家组建一个顶尖医护团队。
但医生觉得长途飞行的风险非常大。很可能在路上人就不行了。
骆承东最终只能作罢。
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他看着曾经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老爷子这会如风中残烛,即将燃尽,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不管多大年龄,只要家里还有长辈在,就觉得自己还可以当个孩子。遇到大事可以有点依靠,虽然可能帮不上忙,但心理作用巨大。
这是我们渴望亲情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爷爷跟他之间的交流一直是单向的,命令式的。以至于此刻,他不知道除了公司的事,该说点什么。而他跟林落婵分开的事,他从没跟爷爷提起过。就当老爷子认为他还有个家吧。
但他突然想到之前林落婵陪爷爷说话时,爷爷心跳加速可能另有原因。毕竟当年的事只有爷爷最清楚。可眼下这个情况,他没办法跟老爷子解释他们之间的事,不想再刺激他。
就这样无言地看着面庞松垮、头发苍白的老人,眼眶不自觉中已经泛红。
在病房坐了一晚上,几乎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言语。
分析了各种利弊后,他决定最后一搏。
在做这个决定前,他打了个电话。
林落婵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浴室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涂抹护肤品。刚打开盖子,看见放一边的手机响了。
拿过来,看见号码,手顿住。把瓶盖放一边,划开,接通。
两人都没有开口。过了快一分钟,她以为通话结束了,拿开手机看了眼,显示还在通话中。
“落落。”手机再次放到耳边时,她听到了这两个字。不似以往那样的高音调。
“落落”这两个字一般人读起来有种欢乐的感觉。
曾经她很喜欢他这样称呼她。因为这个时候的他有一种违和感,跟他的长相和气质不太一样的反差。她以前很迷恋这种感觉。
有时候他喊她,她故意装作没听见,这样他会变化语调连续喊上几次,直到听够了,她才应声。
类似这样的小游戏,她总是自己偷着乐。
其实他知道,默默配合,从不拆穿。
“嗯。”愣了会后,她轻声应。
良久后,他说了两个字,“没事。”这两个字既是对林落婵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林落婵握着手机,看着梳妆台上的神仙水,焦距都对不上,瓶身上的字虚空化开。
两分钟后,“早点休息。”骆承东说了这几个字,等了会,然后挂了电话。
看着通话结束的手机界面,刚才这几分钟她能感受到他的沉重与压抑。
呆坐了会,她没有继续护肤步骤,好像怎么都感觉不对劲。
明明刚才,两个人只说了四句话,不过九个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