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被太傅发现就完了。”
所以,沈惑还没“动手”,那两个小弟就商量好了,走为上上计,老大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目送刚才还是暴徒的两位离开的背影,魏谨心中感叹,竟然跑的比兔子还快,怂逼。
“起来吧。”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到了他面前,少年的掌纹清晰,骨节分明,好看的就像是上天精心雕琢,最杰出的艺术品。
魏谨低着头,把自己埋藏在阴影中,半晌后试着起身,缓缓的稳住身形,侧过身,越过沈惑,蹒跚着走了。
他沿着屋檐下,一步一步的走,直到淡出沈惑的视线。
沈惑独自站在原地,看着掌心出神,良久后才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将手遮盖,阳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不消多时,这个暗巷里便同往日般空荡阴暗,除了地上残留的一块斑驳的血迹,便再无能证明事情原委的东西了。
经此一事,整个学堂都在传六皇子咬伤人的事件,有人骂他是狗,却听见传言的人讲述那咬伤的血淋淋的伤口,“足足有这么大的口子,一排牙齿落下的洞,整整齐齐的!”
那不知是否是当事人的少年神态浮夸,比手画脚的讲整个过程,还比了比一个食指盖表示那牙齿留下的伤口多么骇人。
所以,那骂的人连同那要附和骂的人皆是闭了嘴,咽了咽口水,觑着彼此,默默听着,竟是越听越心惊。
根本就是不要命的做法,这么野的路子,对于他们这些只会正面刚的“正人君子”来说,还是过于猎奇了。
一传十十传百,闻者皆是汗颜。这件事对魏谨来说没啥影响,最大的变化就是,他被孤立了。
因为他是个连同类也不放过的“吃人魔”、疯子、恶鬼,甚至有人叫他“丑脔”,说是他在娘胎里就是畸形,遂生出了他这幅丑恶模样。
太子等人也对他失去兴趣,没人想冒着被咬得头破血流的风险去戏耍一个人,大家都分得清利弊。
不,还有一个人,还待他一如从前。
魏谨看不懂文字的意思,沈惑便常常坐在他对面,细致缓慢的对他说这个字怎么念,是何意,为何如此用等等。
尽管他不理,沈惑依然坚持这么做。
散学了,魏谨要回冷宫,出了学堂没两步就发现有人与他并肩而行。
他悄悄的瞥了一眼,意料之中的收回目光,依旧目视前方,将其完全忽略。
走了很长一段路,路上风景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魏谨默默赶路,沈惑有意跟着他的步伐走,也沉静的不发一言。
路过竹林时,看见一大片茂盛的青竹,地上竹影斑驳,伴着清风,拂过少年人的脸颊,细长的竹叶随风飘零,无声地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时光轻悄悄的在他们身上烙下痕迹。
并肩而行的两人沿着朱红色的高墙走,天边的日光消下去了,晚霞洒在墙上,一砖一瓦,皆染上了艳光,温柔的不像话。
如此美好的景色中,却无人说话,脸一张比一张严肃,怪异中又带着点诡异的和谐。
终于,魏谨远远的瞧见了清萍宫外的一棵歪脖子树,虽然一直觉得它丑,但在此刻,见到它真的是开心的无法言喻。
他偷偷的松了口气,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一些,当大门合上,沈惑的身影消失后,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塌下肩膀,走路轻飘飘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一路上他是有多虚,这个沈惑究竟想干嘛,他一时也难以猜透,要是接下来沈惑一直这样,港真,他真招架不住。
……
丞相府。
熏香炉中一缕紫檀香袅袅升起,一旁摆着一扇红木镶嵌鸟兽花卉四条屏风,西墙上有一扇雕花木窗,下面设有一张檀木案几,上边置有一只青花瓷瓶,栽着几株白菊。
和玉笔筒内搁了几支毛笔,两旁各放置一叠宣纸与几本书籍,房间的主人正在立于案前,在洁白的宣纸上作画。
“近日如何?”
而门口的珠帘微微荡开,一蒙面黑衣人半跪在地上,抱手,道:
“公子,殿下近日……依然如此。”
依然如此,意思就是,未说一句话,未作第二个表情。
那黑衣人,正是翠竹,她潜心照顾六皇子多日,无论使用何种方法,都没能打开他的心结,更别提让他改变。
沈惑笔端一顿,寥寥几笔,便一画结束,他收起笔,月色落入窗中,洒在画纸上,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画的轮廓。
那是一双惟妙惟肖的眼睛,纯粹干净,洋溢着灵动的气息,就如同这明月的清辉一般。
沈惑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明,轻叹了一声,末了道,“早些回去罢,看着他,别让人伤着。”
不急,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