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亦望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解下安全带,下车来,一如既往替她打开车门。
只不过这次,唐心没有去看他,也没有再道谢,只是决绝下了车,一瘸一拐地离他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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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平素没有不良嗜好的男人,悲伤时候会显得更为可悲。
比如站在阳台上的钟亦,既不能抽烟解闷,又不能借酒消愁,只能站在阳台上,端看着自家养着的那盆不争气的风信子,和尤未隔着时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她下车以后,我马上给她叫了专车,刚刚看见她已经回家了。如果你这几天有空,帮我关心她一下。我好像让她很生气。”
尽管他无法完全明白她的怒意。
尤未刚刚已经听他大致说了来龙去脉,安慰他道:“不是你的问题。她有时候经常会和自己犯拧巴,过一阵就好了。”
“大学的她,是怎么样的?”他沉下声来,问尤未,“能不能和我说一说?”
决定回国时,他只在意和尤未打听唐心是不是单身,但从未过问尤未她在大学时的点点滴滴。
“看见她的时候,她永远都在开心地笑,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就像你高中的时候的样子,看见她我总会想起你。”
“和她高中的时候变了很多。”钟亦浇着花说。
“不要责怪她变了这么多。她也遇到过很多很艰难的事。比如……”尤未顿了顿,“比如因为嫉妒,她的室友直接在学校论坛上爆料她父亲的事,惹来了很多风言风语,也搅黄了她不少offer。”
花洒一下失控,喷涌而出的水花满溢过花盆,流淌满地。
“就算直系亲属有刑事犯罪,最多只影响政法机关的工作申请,为什么会……”
“可如果有人打匿名电话向HR一而再再而三举报,再加上有一大堆优秀的候选人备选,公司也不会犯傻到非她不可。”
钟亦哑然。
半晌,他抛出最后一个问题:“我真的像她所说,高中的时候就像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之骄子吗?”
“钟亦,或许因为有钟逾,你一直觉得自己平平无奇。但事实是,你智商超群,不用特别刻苦就能考上火箭班;你家境优渥,有什么想法都能放心大胆地去做;还有虽然我不想拍你马屁,你长得还是挺人模狗样的。你这样一个人,不用努力就能很出挑。即便你已经刻意收敛光芒,可在她的眼里,你就是遥不可及的太阳。”
“还有,今天你能保全你所谓的赤子之心,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幸运儿。所以,不要去苛责今天的她,因为她不是你这样的天选之子。当然,如果你无法接受她现在变成这样,反正你们也没有开始,不如你及早抽身,放她一条生路,因为你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你错了,我和她一直在同一个世界里。”一直沉默听着尤未讲话的他忽然抬起头来,定定道,“是我走得太远了,才让她忘了我其实一直在她的世界里。”
“可现在,”他望着头顶的新月,一字一句道,“我回到她身边了。”
***
余莺如约来到钟亦的诊室时,恰逢午休时间。
她比约定的时间来得早,正撞上钟亦本打算拿着U型枕小憩片刻。
于是她轻微脸红,抱歉道:“对不起,钟医生,不知道您打算午休。”
钟亦挥挥手,表示不介意,拉来另一张椅子让她坐下:“没事,是我让护士请你先进来的,刚好也想找你聊聊。”
余莺坐下,将手包放在膝上:“其实,我也想。我今天来,也想为学姐解释一下那天的事。这件事,从始至终,是我对不起糖朝,也麻烦她。”
钟亦没有想到开场就给他泼了一身红颜料的余莺,竟然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
见他纳罕,余莺倒也没有意外:“第一次见面是我情绪不稳定,对不起,钟医生,应该先给您道个歉。”
还未等钟亦阻止,她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才再度坐下:“爱情有时让人盲目又发疯,但您应该无法理解这些。”
“不,”她说完后,皱起眉,再度修正自己的话,“那不是爱情,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她整理思绪,过了很久才继续道:“是因为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才从一个火箭班的尖子生,沦为了一个无名无姓的枪手。”
钟亦并没有错愕:“你是沈之予的枪手。”
“对,”余莺自嘲地笑笑,而且改换了对他的称呼,“我是火箭班的历届毕业生里,最没出息的一个,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