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岳眉走了两年终于回来,童秋山纵使心里还有气,还是选择原谅她,不再提起旧日的不开心,只希望接下来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
只是没想到,苏岳眉变本加厉,慢慢连他要给她运功驱寒都不需要了,也不怎么亲近女儿,像是借住别人家的陌生人,冷漠无言,不管童秋山说什么,她都只说别理我。
童秋山彻底寒了心,那时他已在替武桑王族做事,日夜流连酒馆以此逃避,这时野宫千代子嫁来北翰,他负责暗中保护野宫千代子,没想到野宫千代子逃婚,童秋山找到她时,她差点被野兽啃食,自此野宫千代子赖在童秋山身边不愿离开。童秋山在苏岳眉身上受到太多挫败感,忽然遇到一位娇软可怜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自然会生出强大的保护欲。然他是下属,野宫千代子又只喜童男,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不轨发生,所以,童秋山从未背叛过苏岳眉,带野宫千代子回家,同住一室,亦不过为了气苏岳眉罢了。
“故事编得真好,差点我就相信了。”听到这里,沈复出声讥讽:“据我所知,那东瀛女人可是带着你的种来的!”
童秋山倏然转身将他盯住,淡淡悲苦的神情忽然露了凶光:“沈复,你终于承认了,你和岳眉后面果然是有联系!”
沈复这才发现是个圈套,然而,也不以为意:“那又如何?那时你已休了我姐,和我有联系又如何?只许你偷腥,不许我姐走自己的路吗?”
“走自己的路……”童秋山咬牙切齿念这两个字,喉咙抖动,居然慢慢发了笑,只是这笑让人听着毛骨悚然:“呵呵呵呵!对,她不找你找谁呢,你才是她下半辈子的生路啊,哈哈哈哈!”
沈复莫名其妙:“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我是她的生路?把话说清楚!”
童秋山双眸泛红,视线逐渐涣散,无数日夜里折磨着他的那段回忆,再次将他拽住。
看着桌面上用纸镇压好的空白纸张,已磨出墨水的砚台上,搁着一支干净的毛笔,油灯点着萤火,温暖的夜风从敞开的门外徐徐灌入,不合的灯罩在固执地护着跳跃的火苗。童秋山的心也如那狂摆的火苗,甚至像飘摆在台风中的风筝,于无休无止的狂风中无助挣扎坚持着,好似下一刻就被扯碎,线被扯断,然线又迟迟不断,到底是风筝还是狂风在纠缠?它们究竟在坚持等待着什么?
“写吧。”
坐在门口椅子上的苏岳眉轻声催促,此时,她怀里搂着个娇弱的孩儿,正是他们七岁的女儿小苏厌厌。
童秋山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很久没见她这样抱着孩子,坐在他们的卧室里,和他轻声细语。
她不算美丽,有一张如孩童般娇小而圆润的脸蛋,可她那双眼十分神秘,静默之时空灵幽静,似能令时间静止;抬头看他,脸上又会浮出笑意,那笑意里带着天生的腼腆。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这样的她了,他想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失去了快乐。
然而,今晚她又回到原来的她,令他微微迷醉的眉儿,让他几乎忘了她到这里来的原因。
“夜深了,写好早些歇息。”苏岳眉一遍遍轻抚女儿光洁的额头,倾听着女儿平缓的呼吸声,温柔眷恋如全天下所有母亲待自己儿女那般。
童秋山终于坐到了案边,拿笔轻沾墨水,笔尖悬于纸上,却迟迟难落。
“离了我,你怎么活?”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说心中最大的顾虑。一直以来,他在她面前都是独当一面,坚韧不摧的大男人,从未有过脆弱,此刻,同样不会显露:“医圣已归西,这世上只有我能救你。”
苏岳眉缓缓抬起了头望向童秋山,那眼里还留着一丝笑,坦荡而清澈的笑意,甚至带着安慰的意思:“不用担心,我已找到其他可帮助我的人,他是狼穴人,熟练那套气功,而且,他给我运的阳气,比你的更为精纯。”
嗡地一声,童秋山脑袋炸了,周遭一切的声响瞬间消失殆尽了。
他想骗自己听错,然而他懂唇语,那张嘴,分明在继续说着:这两年,全靠他,我已根治不再复发,童秋山,我知你一直都是为了报恩才娶的我,如今你再不用顾着我了,你自由了……
待他恢复神智与视线,便看到苏岳眉趴在地上,鬓角的发丝乱乱垂在脸颊,双颊红肿,嘴角甚至渗出了血。而他掌心如遭群蚁啃咬般,又疼又麻。
“当时太恨她了……”说到这里,童秋山声音低弱而平静:“我没了理智,骗她那时野宫千代子肚子里没了的孩子是我的,并发誓她要是走了,就立刻把鹤儿的名字改为苏厌厌……可她第二日还是走了……后面找我麻烦的人越来越多,鹤儿跟着我必是亡命天涯,她的性子随她娘,胆小心软,又不是习武的身子骨,我只能选择最残酷的方式保护她,让她脱离我,独立生存,待我归隐之后再与她相聚。”
“所以,你认为我姐说的人是我?”沈复讥讽道:“童秋山,你就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我姐是什么样的人,背叛了你还能这么平静告诉你?这事儿你做得出来吗!”
童秋山走向窗口,一手撑在窗台上,不叫任何人看到他眼角悔恨的潮湿:“我太恨了,她走后的每一日每一夜,只牢牢记着她的无情。直到三年前,遇到几位狼穴族老人,问他们是不是会一种独门气功,他们声称从未听过,我便去寻那医圣的后裔问此事,他们才告诉我,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这世上除了我的精气,无人可以替她驱寒,因为她身上是被种了蛊,那蛊只受最初侵入她体内的纯阳精气,旁人的精气只会将她害死。至此,我才知……苏岳眉骗了我……”
“畜生!!”沈复勃然大怒,嘶吼着一把揪起童秋山,照着他的门面就是左右两拳,直打得童秋山撞墙倒下,双颊淤血,鼻子嘴角均渗了血。
沈复气得浑身颤抖,指手大骂:“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朝三暮四,不知关怀珍惜,我姐怎会连自己女儿和名声甚至性命都不要地远走他乡!她定是受到了莫大的苦楚,无人可依,才行次决心!”
童秋山一身狼狈,试图站起,却似脱力般跪趴着难以起身,终于垂首痛哭出声:“我是罪该万死……寻了三年,只知五年前她去过南方薄州,在中原最后一个狼穴族村待了两月。这年我已打听到她或许去了回鹘,正准备前去,又听闻她回来了北雁,没想到也空欢喜一场……最后得知一尘为你请来了回鹘的狼穴人,为了得到她更多的消息,答应了一尘的条件……”
听到这里,沈复心里五味杂陈:“哼!你竟也有今日!”
“对,我童秋山骄傲半生,从未与人低过头。”他缓缓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可今时今日,只要能找到岳眉,没有尊严也在所不惜!”
沈复发出冷笑:“你当这世上有后悔药可吃吗?我将所有实情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你休了她之后,她找到我,问我当年狼穴族被北翰驱逐的事后便走了,走前她给我做了顿饭,留了许多药。我看出她藏着心事,她只轻描淡写称和你分开了,问再多便不答了。自那之后的七年,我没再见过她,更没有她半点消息。你也不必白费力气寻她,我姐要真不愿和你一起,到死都不会让你找着她,就是暴尸荒野,她也绝不后悔!所以,你就慢慢饮恨过日子吧,恕我爱莫能助!”
说完沈复转身就要走,门忽然被推开,渡边峙带着一尘等人走了进来。渡边峙神情严肃,挡在沈复身前:“很抱歉,我渡边峙要逆你一回了,这苏岳眉是我的师父,师父有性命之忧,徒儿怎能坐视不理,所以这忙你不帮也得帮!”
后面的杨扶修讶异:“你什么时候认的师父?”
“五年前,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