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穿病号服,是一件深灰色的薄衫。
他瘦了,衣服显得空空荡荡的。
下巴冒了胡渣,头发也长了些,都是些细微的变化,其实并不明显,而她能看到,因为他们很久没见了。
空气凝固住,然后他缓慢的向她走来。
他还是好看的,五官分明,身形高瘦,但那副惊艳的皮囊之下,无血无肉,仿佛向她走来的,是一堆森森的骨架。
他太空了。
倪迦眼睛是在一瞬间发酸的,但她忍住了,没哭。
“你怎么出来了?”
“……”他眼皮垂下来,看着她。
“伤口好点了吗?”
他无言,眼睛向下滑落,停在那个包装袋上。
倪迦顺着看过去,把袋子提起来,“本来是要给你的,已经冷了,面可能也糊了……”
他打断她:“你做的?”
声音哑的吓人。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声音了?
倪迦低头,不敢眨眼,生怕眼泪掉出来。
“嗯。”小心翼翼的一声。
“给我。”
“吃不成了。”还是不小心,眼泪砸在地上。
他伸出手,掌心对着她,“给我。”
倪迦看着那张脉络错综复杂的大掌,扭头,把袋子挎在他手上。
她固执的扭着头,不看他,眼泪成线似的往下滚。
陈劲生慢慢蹲下,他感觉到伤口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没管,把袋子解开,然后把里面的透明包装盒拿出来。
打开,香味扑了一鼻,还混合着浓浓的酸意。
是她亲手做的。
陈劲生掰开筷子,面确实已经糊了,汤全部泡进去,烂成一片,还很冰。
他夹住一个还算完整的,送进嘴里,能吃出味道,很香。
比他平时吃的东西酸很多,酸到眼眶轻而易举就被刺激的发红。
陈劲生咽进去,又夹了一个往嘴里送。
倪迦看着他的头顶,“别吃了。”
他不听。
“陈劲生,别吃了。”
他越吃越急。重复着一个动作。
是了,他从来不听别人的。
天气很冷,他一受冻,脸就更白了,看着一点血色都没有。
倪迦在他面前蹲下,手把他的半握住,“给我喂一个。”
陈劲生抬眸看她,眼睛边框泛着红,瞳仁黑的清透,透到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更纯粹。
他说:“冷了。”
倪迦眼睛里全是泪,人却笑着,“快点。”
陈劲生低头,在饭盒里搅来搅去,给她挑了个小到只剩一点边儿的。
倪迦握着他的手,重新夹了一个大的,“我要这个。”
他手上使了劲,她没再掰动。
倪迦轻声说:“陈劲生,听话,行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泪已经流了满面。
陈劲生不使劲了,他喂给她。
“好。”
一盒冰掉的馄饨,倪迦吃了一半,陈劲生吃了一半。
不能制止,她就分担。
她把饭盒拿去扔掉,陈劲生就跟在她后面。
她躬下身丢进垃圾桶时,一双胳膊从后面紧紧缠住她的腰。
他把她狠狠抱在怀里。
“别走,行吗?”
陈劲生傲了这么多年,没低声下气过。
他只想让她留下来,在这里,在这个他不喜欢的世界里。
倪迦没有出声。
他们见面到现在,对于楚梨的视频,对于她是否骗了他,对于她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只字未提。
有些问题,不需要答案。
有些答案,也不需要问。
他相信她。
正如她相信他,会相信她。
“陈劲生。”倪迦慢慢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转过身。
他嘴角还挂着一截儿紫菜。
倪迦轻笑着,嘴唇覆上去。
她细细密密的吻着他,说了这世上最缠绵的一句:
“再见。”
……
倪迦离开的那天,a市飘了一场雪,不大。
她顺利到达美国后,宋彰告知了陈劲生,倪迦出国的消息。
又一个月后,陈劲生身体康复,a市的高中迎来寒假。
出院那天,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不大,刚够盖住a市的地面,掩去这座城市发生过的一切庸扰。
当天晚上,陈劲生于家中自杀。
……
“如果我走了,你可以去找我。”
“倪迦,我这辈子都不会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