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
老太太躺着,戴着呼吸辅助设备。
米安安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就连被困在山里时,她都没这么害怕过,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四岁多那年,突然被告知父母出车路上遭遇意外,人没了。
那时候小小的她,从每双眼睛里都能读出一个意思:往后你没爸也没妈,真可怜。
世界那么大,她却只有自己了。
就是这种感觉。
膝盖被碰了一下?。
米安安抬头,才发现是颜梁淮递了瓶矿泉水过来,他右手还拿着手?机,时不时不轻不重地“嗯”一声,不知在跟什么人联系。
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从前她一直觉得?,颜梁淮像活在中古世纪的人,几乎不见他用电子设备。
不知道这会在忙什么,短信、电话没断过。
村上没有医院,车把人送到镇上的诊所里,夜班医生问米安安,老太太是不是嗜睡?
米安安说,是。
“怀疑先兆帕金森,等转醒之后转院治疗吧。”
谁能想到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突如其来就倒下?了,差点没被下病危。
整整折腾了一宿,天蒙蒙亮时监护仪上的数据才渐渐稳定,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只等药效过去。
站了整夜的米安安腿一软,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仰起头,狠狠地呼了口气。
“站起来,地上凉。”颜梁淮送走医生,回来见小姑娘瘫坐在地,蹙眉道。
米安安没动,瞪着天花板,“不要,我没力气了。”明亮的大眼睛像蒙了一层雾,看不见光。
颜梁淮向她伸出手。
她犹豫了一下?,把小手放进对方掌心。
颜梁淮稍加了一把劲,就轻轻松松地把小姑娘给拉起来了,正打算松开,却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泪滴,刚好落下。
心头一突,像被雨滴冲撞出一片涟漪。
鬼使神差的,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将人一拉,箍进怀里,手?掌抚在她脑后,像安慰什么小猫小狗似的,顺着毛,“阿嬷不会有事,我保证。”
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声温柔的安慰里一下?弹开,泪水瞬间迸涌而出。
饶是米安安瞪着大眼睛,还是无法阻止眼泪哗哗直流。
“我好害怕,如果?阿嬷、她——”哽咽得话都说不周全。
之前忙着跟医院沟通的时候,她爽利又冷静,跟此刻判若两人。
怕,是真的怕。
只是米安安知道自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害怕的时候就往后躲——她的生命里能够遮风避雨的人一直缺席,唯一的依赖是阿嬷,而她知道阿嬷老了,挑不动太重的担。
所以五岁以来,她学会了在麻烦面前先勇敢,等风平浪静再去后怕。
这对米安安来说是习以为常。
可落在颜梁淮眼里,却是十足的令人怜惜——他记得从山里救回米安安的时候,小姑娘也看着镇定自若,但他现在知道了,那时候她其实怕得?要死。
是怎样的生活环境,才能教会这样的小姑娘强自镇定?
他怜惜心起,手?掌轻柔地抚过她的头发,“阿嬷会好起来,现在你要做的是去休息一会,等她醒了打起精神,别叫她替你担心。”
米安安摇头,“我不睡,万一阿嬷醒了,没人陪着她会怕。”
“不是有我吗?”
米安安星眼迷蒙地抬起头,正对上颜梁淮安静的脸。
他眸光温和而坚定,冲她微微颔首,“乖,去吧。”
柔软,但可靠。
直到躺在陪护床上,灯光全熄,米安安仍旧毫无睡意。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边闯祸一边替自己收拾烂摊子,说起来旁人也许不信,可这个家一直都被她沉默地担在肩上。
这是第一次呀,有人温柔地从她肩上接过担子。
只有他,颜梁淮……
角落里,坐在椅子上的颜梁淮还在拨弄手?机,屏幕的灯隐约照亮他的脸,鼻梁高挺,睫毛下?一片阴翳。
很男性化,但不妨碍也很好看。
米安安想起送阿嬷进急诊间的时候,医生问“谁是家属”,她慌得?没顾上回答,就听见颜梁淮沉声回答,“我。”
曾觉得?在这世上,她只有阿嬷。
如今却觉得?好像伸出手,就会有人握住她,借她一点力量。
他果?然是上天派来的超级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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