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梁淮的父亲是军人,极少回家,母亲身体不好,一年里有三?季在南边疗养。
从记事起,他就开始学着照顾自己。所以对家的概念一直稀薄。
因此当初在楠都当值,他住单位宿舍,后来调往凝川,他更是几乎天天都在军营。
帝都的这间房分到手之后,他也极少单独回来住,最多是放假带着那善一帮臭小子,把这儿当落脚的窝。
唯独此刻,他脑海里莫名地冒出“家”的念头来。
有亲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下巴点着米安安柔软的头发,闭着眼睛,感受着这异乎寻常的稳妥,直到感觉腰被小胳膊锁住了,怀里的人小动物似的又往里钻了钻。
“那……欢迎回家?”米安安说。
颜梁淮微怔,“嗯”了?声。
陌生,但一秒就让他觉得本该如此。
这间房确实不太有烟火气。
米安安到处溜达了一圈,再度确认此地跟军队的营房没啥区别,最多也就是楼层高一些。
她看看上?下铺的床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又看看窗台边一字排开的搪瓷茶杯,还有空铺上叠得四平八稳的衬衣、外套,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问:“往后,我也要?这样吗?”
站在门边的颜队长被她那个楚楚可怜的表情逗得想笑,“你不用管,有我。”
米安安这才?舒出一口气。
阿嬷总说她最是散漫,要?让她这么军事化管理,只怕三?天就得崩溃了?。
“我睡哪呀?”米安安问。
“上?下铺,随你选。”
米安安看了?眼比她脑袋还高的上?铺,立刻怂了?,“下面吧,我睡觉不老实,怕掉下来。”
“行?,你去洗澡,我给你换干净被褥。”
米安安见他弯腰就开始拾掇,忍不住问,“那你呢?”
颜梁淮直起身,眸光沉沉,“你想要我睡哪?”
“就……”她迟疑了?,“就上铺好不好?我会害怕嘛。”
颜梁淮一笑,转过身,“好。”
等米安安冲了把澡,擦着头发回来的时候,上?下铺已经都整整齐齐地铺上了?,而颜队长本人则穿了件军绿色的圆领T恤,正坐在床边看书。
他的肩很平也很宽,穿得单薄的时候就更显得身材健硕,那不是从健身房能得来的身材,而是长年在户外奔走,日晒雨淋留下的纪念。
抬头,见米安安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颜梁淮将手?中的手?反扣在床头,站起身,“你先睡,我在浴室能听见这边的动静。”
米安安点点头,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她盘膝坐上?床,不经意瞥见颜梁淮刚刚看过的书,于是够过来,一看,脸红了?——是她从谷小钊那儿弄来的《中小学生创伤后应激障碍调适》。
……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之前认准了?颜队长有“病”来着。
如今回头想想,分明是她信了别人的判断,可是就像念真说的一样,颜队长不是普通的男人,不该用一般的标准来衡量他。
米安安目光定了?定,看见颜梁淮方才看的那一页,说的是创伤情景再现引发应激反应的处理办法。
他仍旧会头疼吗?米安安心念一动。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颜队长痛苦失控的模样,也就忘了?他曾在小黑屋里不愿见光的那段过去,可如今想想,万一是他一直瞒着自己呢?
米安安越想越不放心,终于忍不住光着脚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浴室门口,听见里面一点儿水声也没有,越发得不安起来,附耳贴在门板上,想听听动静。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默数了一百下,仍旧一片安静。
完蛋了?,颜梁淮肯定是不舒服,又不想让她担心,所以硬撑着了?!
米安安一时心急,拍着门板喊:“颜梁淮——”
哪知,她“淮”字还没喊出口呢,手?抬起还未落下,门就倏然被拉开了?,满脸是水的颜梁淮出现在门后,眼底都是警戒,“怎么了??”
他的反应太快,倒把米安安给吓住了。
张口结舌了?半晌,她才钝钝地说:“……你,你没事啊?”
颜梁淮大概刚冲过头发,水珠顺着眉毛、睫毛往下滴,线条刚硬的下巴上也挂着水,更别提裸着的肩和裹着浴巾的胯。
米安安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立马烫着了?一样双手捂住眼睛,慌里慌张地说:“我只是听浴室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不放心,所以才喊你,我不是……没有……你别误会……”
所以她到底在说什么?语无伦次的米安安恨不得把自己一拳打晕。
“我没事,”颜梁淮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如释重负的笑意,“你再等等,我擦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