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狭窄的医院走廊,脚步声,耳光,钝痛,铁锈味,被剪破的染血衬衫,布料破碎声,拥挤到窒息的心脏……
把脸埋进水里,嗅觉与视觉会一起剥落。以耳鸣为分界,世界一瞬间安静。
“患者胸部中弹,头部重伤。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目前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
“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是……持续性的意识障碍状态,苏醒的可能性……较小。”
如果就这样消失,会在梦里重逢吗?
“希希啊。”
谁在耳边,呼唤她的名字。
“希希!”
心痛,好吵,听不清了……
太长时间没等到人出来,杨思维去洗手间找,却见向希晕倒在洗手台前。
医生说,言泽变成了植物人,希希以后可怎么办?
4月。
新闻:“日前,B市人民法院对今年年初发生在本市的“直播”绑架案作出一审判决,祁某、张某两名被告人因造成人质重大伤亡,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与六年六个月不等的刑期……此外,对于做假证陷害企业主向有信与蓄意伤害艺人向希等行为,二人均供认不讳——”
戛然而止的新闻播报,随即是女人抱怨的声音:“这都多少遍了,怎么又放这个新闻?”
病床前的向希回头,淡淡地笑:“我觉得阿泽哥哥醒来的时候,可能想知道结果。”
希希……还在抱着希望么。
杨思维不由一楞,等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冲她笑道:“梁辰导演要拍电影了,《OsDeep》,让我来问问你。”
向希慢慢呼出一口气,“梁辰导演还是这么喜欢起英文名字呢。”
“怎么样,”杨思维试探着:“要接吗?”
“当然了。”向希似乎笑容开朗:“不是跟你说了我会好好拍戏嘛。”
“不过他这个名字还是要改一下吧?”她自己嘀咕起来,身体换了方向,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同杨思维对话的事实:“叫什么好呢?”
病床上的帅气男人只是安静地沉睡着,床头柜前的透明花瓶里插着灿烂的向日葵。听护士说,这间病房的鲜花没有断过。
而向希这家伙只是专注地坐在那把小小的黑铁椅子里,除了言泽以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就像现在,杨思维发现,向希已经完全忘记了病房里第三人——她——的存在。
默默把剧本放在电视机下的小桌上。
向希真像一块小小的望夫石,她想。
6月。
韩彦在病房的阳台上找到人。
向希坐在一把小小的黑铁椅子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什么书却没在看,窗台上,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布偶猫。一人一猫仰头看着窗前被吹起来的白色窗纱。蝉鸣声阵阵。
“希希。”也不知多久,他才出声,打破这画面。
向希回过头,挂着泪痕的瓷白小脸上是惊诧的神情,似乎才看出来是他,表情变成浅浅的公式般礼貌的笑:“……韩彦。”
韩彦拉开阳台门,有意说点什么,率先想到那只布偶猫:“带来医院没关系吗?”
似是为了宣誓主权,Lucky从窗台跳到向希膝盖上,一爪子拍皱了她膝盖上的小说。向希也不恼,摸摸它毛绒绒的脑袋,解释道:“得到院长特许才带来看看的,省得它以为自己被爸比抛弃了。”
“你呢,”她仰头看着倚窗而立的伟岸男人,“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韩彦不知道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她,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她的事实。
无奈地叹口气,直入主题:“我准备拍电影了。”为了你。
“真好,你终于可以实现自己梦想了,”向希欣慰地,用“吾家有男初长成”的目光看着他,但是韩彦深沉的眼神分明在透露着什么内容,促使她想到:“难道,是来找我加盟的吗?”
韩彦点头。
“可是……我现在片酬很高的诶。”
“你要多少都可以。”
“我对本子也很挑剔。”
“红桧老师的编剧作品,而且砂银老师会指导我拍摄。”
“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影史活化石’的砂银老师吧?”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影史活化石’的砂银老师。”
“或许,你知道绑架是违法犯罪行为吧?”向希假装狐疑地盯着他。
“放心吧,”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开玩笑,也不知道该不该担心她了,韩彦耐心地把写着《人间理想》的剧本放到她怀里:“砂银老师和我们导师有交情,我在他手里学习了小半年才请到他,绝对正规守法。”
“不过上次他在采访里提到我,还夸我有天赋的时候不能确定,”他挤眉弄眼地补充着玩笑:“非常可能被咱们导师贿赂过。”
其实并不像现在告诉向希的这样容易。在请对方做指导时,对方问他为什么想变成导演,他回答:“有那么一个观众,她的生活很苦,我想亲手拍一个圆满的故事,送给她。”
当一个想法足够久也坚定,就能变成冲破一切的动力。砂银说,不要忘记他的出发点。
向希捧着手里的剧本,心里那团巨大决心又膨胀了些许,胀得她眼睛疼:“一切都很诱人,可是我们年轻的导演好像是因为没见过几个演员才来找的我,我真的可以卑鄙地收下它吧?”
“卑鄙地收下吧。”韩彦弯腰欺近,在向希分神的瞬间,猝不及防地伸手揉乱她头发。
没说出口的话:“本来就是给你的礼物。”
11月。
“十三分之一艺术馆”开业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