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眸间颤乱,情绪交叠,难辨又难捱。任谁都看得出他此时的情绪不好。
去往医院的路上,程宴洲静静地坐在后座,宛如一位对人世间无多少眷恋的惆怅客。
何旭在红绿灯路口停下时,不安地抬头在往后视镜看了?几眼。他没什么心里准备地就听到男人声线阴郁地吩咐:“去百食府。”
何旭心里明镜似的,但仍旧不放心地多问了句:“老板?”
男人敛下情绪,割向对方的眼风里隐隐掺杂了?警告。何旭没骨气地屈服了?,他心里也很清楚地知道,挡不住的。
连生?理上?的失忆都奈何不了?的心,又如何肯放掉眼里藏有觊觎的人。
在道路通畅后,车流中显目的迈巴赫往右拐去,偏离了它既定的线路。
百食府餐厅的收银台前,明舒付好了自己那一桌的账单,她浅浅一笑算是无声的告别。
时屿也大方地侧身给她让路。
明舒走出去没几步,餐厅的经理巡视完后厨见到收银台边眉眼俊雅慵懒的男人时,礼貌周到地喊了?声:“二少。”
女人偏头对上?时屿高冷不羁的一张脸,他屈指在柜台上敲了下,嗓音略微有?倦怠的磁性。“别认错人了。”
经理挠了?挠头,连忙应允:“是是是。”
明舒不做多想,姿态优雅地点了下头后,转身往外。
见她离开,时屿才摸出一顶帽子带上,把自己的灵魂按回了?阴冷又厌世的躯壳中。
视线在跟前的经历无?所谓地晃悠几秒后,男人提醒了?一句:“以后叫我时先生?。”
“好…好的。”经理不假思索地回道,心里吓得不轻。
迈巴赫潜伏在绿荫下的阴影里,赶巧地目睹着明舒慢慢地行走在夕阳西下的小街旧巷。
而在她身后,时屿抱胸靠在自己的车边,静静地掀了?下压眉的低帽。
眼前绿树成妆,女人悠悠入画,在她两侧是长长的黄昏。
半晌,时屿收回目光。不期然地,撞上?程宴洲迎面刺近的凌厉视线。
男人肆意的妄为挑上?眉梢,旋即把帽沿覆下,径自回了?自己的那辆跑车。
程宴洲面色淡淡却压抑了?狠戾。
车外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时有时无的欢声笑语皆砸不进车内窒息的气氛。
男人菲薄的唇轻动,含了克制。明舒的祝福又蓦地缠绕在他的心头,一圈一圈描摹出他害怕的事实。
怕她祝他再?觅良人。
更怕她欢喜于得觅自己的良人。
不约而同地,另一辆车也在原地久久不动。
时屿仰头盯着逼仄的车顶,估计分别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拨了个电话出去。
女人清浅的嗓音缓缓流动成句:“时屿?”
“是我。”男人舌尖抵了下上?颚。“记得,别叫我时先生?,也要认得出我的号码。”
明舒在那一头没什么表情的说了句:“你知道你很像我从某本书里读到的人物形象吗?”
时屿轻笑,不怎么在乎地顺着她说:“什么?”
“我的灵魂对自身很不耐烦,仿佛和一个讨人嫌的孩子在一起。”明舒娓娓道来,声音像从水里摸出的软玉,有?天然的未经雕刻的无?暇。
时屿敛眉,似是随口扯下话题:“挂了?。”
逃离了女人呼吸似乎在他耳边喷拂的错觉后,时屿怔愣着,在他尚未察觉时,嘴角先?于他的慢了节拍的反应牵出了一个浅笑。
明明这么会看人,怎么又那么没眼光。
啧。
——
程宴洲在医院做完一系列的检查后,外面的光影已彻底跌进暗夜,仿佛时间的火车驶入轨道上?明确的隧洞。
周寒拿下眼镜,一口官方的职业说辞:“做测试的时候,同样的内容,你的心跳得比上?回更快,但也比上?一回更稳。几乎全保持在一个区间。”
男人扣起自己的衬衫纽扣,闻言,眸子沉静一瞬,紧接着又透着甘之如饴的味道。
周寒摇了?摇头,从打印机里拿出那张心率图,端详了?一会后,才说:“什么原因我觉得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程宴洲低声笑了?笑,“感?觉到了。”
“真的是疯了。”周寒感?慨,“可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还没恢复记忆。”
男人起身,眸子闪了闪。“恢不恢复都妨碍不了?这个结果。”
两个人走出私人科室,廊道安静,没有白天的拥挤和吵闹。几位实习生?在值班的岗位上?聊天,她们正讲到自己或身边的同时经手过的重大病症。
一个小护士捧着长脸,小声激动:“我听我导师说了一件枪伤病例。”
话到此处,程宴洲停了?脚。
小护士讲得正专心,头顶亮白的灯光为她嘴里的故事增添了真实性。
“子弹刚好擦着心口的边缘,而且那是颗银弹哦—”
“真的假的?”旁边的人半信不信,走流程似地反驳。
“必须是真的啊!”小护士语气笃定,“我导师说上了?手术台的时候,那位病人昏昏沉沉时还半开玩笑地问他,说可不可以尽量少打麻药。”
周围的实习生?全呆了?,“我天!那也太疼了吧。那可是心口啊!”
“在保证生?命的情况下,干什么要少打麻药啊?”其中一个实习生?捂着嘴闷闷发问。
小护士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也不知道。”
周寒在这时候上?前为她们的闲聊划下了?个句号。
“值班时间聚众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明天早上都给我交一份五千字的检讨。”
实习生?们全都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周寒面色严肃,但也点到为止。他心里打鼓地往程宴洲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让周寒彻底绷直了呼吸。
程宴洲身体微微前倾,他脖间的青筋涌动,显出清晰层次凸起的脉络。
男人半低着头,似是无碍,可呼吸的本能在最后一刻才勉强回归他的身体。
程宴洲狠狠地握了握拳。
她,该会有?多疼…
伤她的银弹该是他的。
那么开枪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呵
我的灵魂对自身很不耐烦,仿佛和一个讨人嫌的孩子在一起。
——费尔南多·佩索阿《不安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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