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续断坐在院中纳凉,看着天上弯月,轻笑道:“不急。”
小倩迟迟未归,宁母只当是怕生人,也不操心她的安危。只是没有人帮忙,这些家务又落到了她身上,实在辛苦疲惫。
家里来了客人,饭食不能再将就,她提篮去街上买菜,却见小倩撑伞等候在树下。
“母亲劳累了,女儿实在惭愧。”
小倩泪涟涟的模样实在招人疼,宁母忍不住哄她两句。
“女儿采购了许多东西,”小倩不再哭泣,把手里的篮子交给宁母,“母亲拿回去吧,女儿不敢冲撞了贵客。”
宁母见里头不光有肉菜,还有几匹华丽的绸缎和一尊小玉佛,不由道:“怎么如此破费?”
“孝敬母亲,哪里算破费呢。”
小倩奉承几句,又指着那玉佛道:“嫂嫂久病不好,把这佛像放在她床头辟邪吧。”
日头越升越高,宁母怕耽误做饭,也不好再推辞下去。
她嘱咐小倩:“莫要贪玩走远了。”说完便折身往家里赶。
小倩摸摸肩上小辫,嗤笑一声。
她一个阴鬼,去哪里请一尊佛像回来?
宁母把那佛像和绸布包在一起,先去厨房生火做饭,等儿子招呼客人坐下,才道:“我给蕙娘送些饭菜去。”
秦素问看一眼医续断,劝道:“大嫂子一直睡着,应该吃不下。”
“不妨事。”宁母摆摆手,端着碗往卧房去。
她怀里鼓鼓囊囊装着什么,秦素问扒一口饭,总觉得心神不宁。
“公子……”
医续断撩撩眼皮,“吃饭。”
院子里照旧炖着药汁,宁采臣添足炭火,洗净手去看蕙娘。
书房腾给医续断两人,他本是要住回卧房的,只是母亲实在放心不下,非要他到自己房中睡。
宁采臣已过了及冠之年,哪里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依赖母亲。他折个中,在堂屋里铺了被褥。
蕙娘还是静静躺在榻上,呼吸清浅几近于无。宁采臣摸摸她的脸,轻轻叹一声。
视线触及床头那尊巴掌大的黑佛,宁采臣“咦”一声,却不曾多想。
母亲信佛,应当是她为蕙娘请回来的吧。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卧房里没有点蜡,只有一道月辉斜斜照在墙上,勉强能看清房中摆设。
榻上的女子忽而打个冷颤,眼睫抖动两下,慢慢睁开了眼皮。
蕙娘喉中干涩,强撑着探手去摸茶水,等她润了口,便虚弱地伏在枕头上。
黑佛隐在夜色里,并不曾被发觉。有道小影挣扎着从它身上撕裂,体型娇小,映在墙上竟是具骷髅。
“是谁?”
蕙娘目露寒光,警惕地四处张望。
她这外强中干的模样吓唬不住人,有谁低低笑了一声,带着鬼魅的凉意。
“装神弄鬼!”蕙娘冷哼一声,并不露惧色。
墙角处悉悉索索响了一下,露出一道倩影。
“姐姐,妹妹是郎君的新欢,名唤小倩。”
蕙娘不为所动:“夫君不会。”
小倩啧啧一声,低笑道:“这世上的傻女人和坏男人一样多。我与他颠鸾倒凤的时候,那些肉麻的爱语真真羞人,想必也同姐姐你说过吧?”
蕙娘并不动气,她偷偷藏住喉间的痒意,不肯咳出来让人小觑。
小倩从墙角走出来,扭着水蛇腰款款向她一拜,“姐姐,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但看你如今的样子,也没有几日活头,为什么不肯给妹妹让个位呢?”
“宁郎是个君子,妹妹一定会用心服侍他,为他生儿育女,孝顺母亲。”
蕙娘呵斥道:“区区女鬼也想谋害夫君!”
小倩咯咯一笑:“好姐姐,你这样拖累他,岂不是比小倩害他更深?”
“你好不了了,何苦让他伤心?”她挨近蕙娘,到底不敢碰她,“不若成全了妹妹,我发誓绝不伤害他。”
蕙娘冷目而视,“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姐姐拥有的全部。”
小倩摸着艳红的指甲,嘻笑道:“姐姐的机缘、道行、身躯、功法,还有宁郎,妹妹全都想要呢。”
蕙娘被她这恬不知耻的话语气笑,她咳嗽两声,仰脸问小倩:“你预备怎么夺?”
小倩抬手掐住蕙娘的下巴,多情妙目里一片血色。
“就这么生夺!”
那黑佛轻轻飘到蕙娘面前,缓缓化作一节漆黑鬼骨。
它遍身不祥的煞气,氤氲着黑色的浓雾。
蕙娘无力运起法力,眼见小倩将那鬼骨往自己头顶刺来,猛然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