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皂荚的手死死地掐住顾长生。
顾长生从镜中的景象回过神来,看着半倚在他怀中的皂荚。
皂荚颤抖着嘴唇,原本黝黑明亮的双瞳现在已经盈满了泪水,雾蒙蒙的。
她的脸上一点血色的都没有,苍白的像是易碎的琉璃——
但她眼中透出的愤恨与杀意,又让顾长生觉得惊心动魄——
一瞬间,皂荚既浓烈又脆弱,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美得惊人。
顾长生强压下方才看到轮回镜中的景象,把注意力全投入到皂荚身上:“怎么了?”
皂荚努力张嘴,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嗫嚅出几个字:“顾长生......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长生扶起她:“好。”
皂荚闭上眼,眼中的雾气随着她合上的双眸变成水珠从眼角滑落——
正正滴在顾长生扶着她的手背上。
烫得吓人。
顾长生放柔了语调:“我背你下去。”
皂荚闭着眼睛缓缓摇头:“不用。”
顾长生刚要劝她不要逞强,便见皂荚睁开了眼——
她抬起不断颤抖的双手,轻轻握成了拳头——
一时间,顾长生只觉得原本无风无晴的轮镜台像被滴入了水滴的死水,空气中像是泛起了涟漪一般——
顾长生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随着空气的波动越来越明显,他看向皂荚的目光越来越不可置信!
皂荚的拳头越捏越紧,轮镜台的上空的天光竟然变得黯淡了些——
风越来越明显了。
顾长生忍不住摇摇怀里的皂荚:“皂荚,醒醒。”
皂荚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惊醒,她茫然的睁开双眼,朦朦胧胧的,好一会儿才认出了那是顾长生。
她无意识地皱起眉头,像是有些不解的样子。
不过很快她便笑了起来——
一张娃娃脸笑得透明纯粹,直直把顾长生笑得心头一寒——
皂荚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话:“顾长生,我们回家好不好?”
顾长生看着明显状态不对的皂荚,迟疑地点头。
几乎是他在点头的同时,皂荚原本握紧的拳头一松——
——啪!
一道惊雷平地乍起!
顾长生猛地抬头!
只见轮镜台上,被方才那道雷劈开一道一人多高的口子!
顾长生瞳孔猛地一缩——
皂荚在不能使用法术的轮镜台活生生撕开了一条从这里到人间的通道!
皂荚扭头看着那个口子,用力从顾长生身上起来,摇摇晃晃歪歪扭扭朝那里走去。
走到洞口,皂荚回头,看着犹自发愣的顾长生:“顾长生,你不跟我走么?”
她问问题的时候,歪着脑袋,显得格外可爱。
顾长生深深的看着皂荚,站起身来,大步朝她走去:“我跟你走。”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皂荚无声地笑了起来。
在她拉着顾长生进入通道的瞬间,皂荚身体一软,直接在顾长生怀里晕了过去。
皂荚昏了过去,顾长生不知道这通道还能支撑多久,他直接把皂荚打横抱起,快速沿着通道往前走去——
他一面想专心致志地往前走,一面想尽力摈除心里的杂念——
摈弃掉方才在轮回镜中看到的皂荚。
或者说,是前一世的皂荚。
顾长已经无暇去思考为什么他会在镜中看到皂荚,也无暇顾及为什么轮回镜会说皂荚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的脑海里只是单纯的在一遍一遍回忆方才看到的景象——
前一世的皂荚在榕树下、在湖边,长得还是现在这副模样,穿着长裙挽着小髻,只还是一脸懵懂没什么心肺的样子,是个飘荡的女鬼。
她会在树上看星星,会在湖里捉鱼,会时不时拿着一些吃的逗一只围在她身边的黄鼠狼——
她也会小心翼翼的接近一个黑发长袍的男子,围着他一脸开心。
而那个黑发长袍的人,顾长生见过一次,便终身也忘不了——
那是符渊。
彼时风华无双,尚未隐藏锋芒的符渊。
从之前皂荚透露的,符渊对她的态度,顾长生是早就知道符渊和皂荚的前世是认识的——
顾长生之前并没有往心里去,只将皂荚当做是符渊需要照顾的后辈。
只是这次下地府,符渊为了皂荚故意找孟婆交换条件,证明着符渊虽然没有出现在皂荚周围,但他确是知道皂荚的动静——
甚至是能猜出皂荚要做什么的。
而现在......
皂荚的前世和他似乎牵扯颇深......
顾长生眉头越皱越紧,抱着皂荚的手劲儿也越来越大——
皂荚忍不住在昏睡中嘤咛一声。
声音极细,但却像针一样,直直刺进顾长生的脑海中。
顾长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上的力气。
不知不觉间,他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直到从通道直接落入黄泉路十八号,顾长生才就着这一身冷汗反应过来——
他方才,险些入了魔障。
***
判官在轮镜台下等了许久不见两人下来,本想分一缕神识通报秦广王,但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见轮镜台上阴云密布——
直到惊雷落下,他反应过来台上出事了,才要去找秦广王,便见秦广王直接落到了台下——
秦广王长袖一挥,约莫是轮镜台不得用术法的规矩,过了片刻秦广王面前的空气才扭曲起来,逐渐将轮镜台前的景象映了出来——
彼时顾长生刚被皂荚拉进通道。
判官惊道:“怎么会?!”
轮镜台不得用法术,连秦广王都受此限制,皂荚和顾长生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秦广王脸色铁青,袖子又是一挥——
景象中的轮镜台原本光滑的镜面,隐约有了一道细细的纹路,贯穿整个镜面。
判官这次连惊呼都惊不出来了——
如果说能用术法是意外,那么用雷劈了神器还安然无恙地离开了......
判官觑了眼秦广王的脸色......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还是闭嘴叭!
然而判官还来不及装死,白无常便直接冲过前面的守卫朝他奔来,直接跪在他面前——
白无常额头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判官呵斥道:“大殿下在此,为何如此无礼?!”
白无常声音里满是惊慌:“报告大人!阿蒙姑娘......阿蒙姑娘!”
秦广王:“阿蒙怎么了?”
判官:“阿蒙怎么了?!”
白无常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却是大大的——
“阿蒙姑娘方才自己喝了孟婆汤,跳了轮回井了!”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