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吴氏走了进来。她照旧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进门就大声笑道:“王妃娘娘,恕妾身来迟了。王爷今早睡得晚了些,妾身千催万催,好不容易才哄得他起身,因而误了时辰。还望王妃莫怪。”
陶氏听了她的话,下意识地掐紧了指尖。这吴氏分明就是落她的面子,故意迟来,却偏偏用王爷做幌子,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陶氏笑了笑,道:“无妨。都是自家人。妹妹,快过来见见陵儿的媳妇。”
“这位就是颜家的二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生得比花儿还娇美呢。”吴氏说着走上前,想去拉颜姝的手,却被颜姝避过。
吴氏愣了愣,尴尬地收回手指,轻哼了一声,坐到空着的位置上。
江映瑶随即落座,坐在颜姝的身侧。
众人叙了些话,眼看请安的时辰将过,颜姝忽然问道:“婆母,姝儿听说夫君早先娶了个侧夫人,不知身在何处?为何没有出来与我相见?”
陶氏乍然听她问起江映琴,面上露出一丝不悦。当然,不是对颜姝的,而是那江映琴半个月来哭闹不休,着实让她心烦。不过,她当然不会当着颜姝的面,说自己把江映琴给软禁了。
“映琴怀了孩子,身子不爽,我免了她晨昏定省的规矩。”陶氏道。
“婆母真是心善,难怪有些人都不把您放在眼里。”颜姝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对面的吴氏。
吴氏闻言,一双杏目瞪得溜圆。奈何颜姝是太后和颜贵妃的人,她不敢造次,掐着掌心,生生忍了下来。
陶氏见状,心花怒放。她与吴氏斗了那么多年,还没看过吴氏如此吃瘪,心里对颜姝又添了几分好感。
她笑道:“也对。倒是婆母疏忽了。再怎么说,映琴也该来给正夫人磕头敬茶。”
她朝冯嬷嬷使了个眼色。冯嬷嬷立刻下去了。
江映琴很快被带了上来。她穿着一身素衣,鬓边不戴钗环,显然是在为钱氏守孝。
陶氏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映琴拜见婆母。”江映琴福身道。她这些日子被陶氏管教怕了,性子收敛了不少。
陶氏一脸的慈爱模样,道:“映琴,快给姝儿斟杯茶。她是陵儿新娶的夫人,往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江映琴一听,花容失色,倒退了两步,颤声道:“怎么可能?阿陵说只娶我一个的,为什么突然多了个夫人?”
她被关了大半个月,下人们早被勒令不许告诉她颜姝入府的事情,免得她去搞破坏,毁了萧陵的婚事。
颜姝冷笑一声,道:“我只听闻纳妾需要正妻点头,还从未听说过,大沥朝有娶妻要先问过妾氏的道理。”
陶氏怕人说王府没规矩,连忙打圆场:“映琴,休得无礼。还不快快拜见夫人?”
“不,我要问问萧陵,问问他为何背信弃义。”江映琴的泪水又开始决堤。
她这副模样,陶氏最是厌恶,骂道:“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陵儿能娶姝儿为妻,那是天赐的良缘。你算什么东西?再敢胡搅蛮缠,小心我将你赶出府去。”
颜姝站起来,对陶氏道:“婆母休要生气。如今我身为萧陵的正妻,管教侍妾这种事,不必由婆母操心。”
她这话一出,陶氏微微张了张嘴。颜姝的母亲善妒,京城是出了名的。管教起妾氏来,那是一套一套的。江映琴毕竟怀着萧家的骨肉。若能一举得男,也算是为萧陵多添了一份胜算。
陶氏正举棋不定,一旁的黄公公开腔道:“安王妃娘娘,二少夫人说得有理。贵妃娘娘若是知道她在王府受了委屈,怕是要心疼的。”
一边是颜贵妃的亲侄女,一边是被江文翰赶出门的庶女,孰轻孰重,陶氏自然是拎得门清。
她当即收回那一点点不忍之心,笑道:“公公说得是。陵儿房里的事今后当然由姝儿做主,我这当婆母的也好少操一份心。”
“我这儿可没有免去晨昏定省的规矩。每日鸡鸣,你就得到我门外候着伺候。今日念你初犯,我也不多罚你。自己去院里跪上两个时辰吧。”颜姝嘴边噙着笑,眸中却是异常地冷厉。
陶氏闭口不言,一旁的女眷也没人为江映琴求情。江映琴终于知道,自己在府里竟连一丝的依仗都没有。
她慌了神,忙下跪求道:“求夫人开恩。映琴以后再也不敢了。”
看她这副样子,江映瑶眸色愈深。同是出身江府,她这般没骨气的做派,真是丢了江家的脸。
颜姝冷笑:“如今再来下跪,晚了。我给你两条路。一条,乖乖地认罚;另一条,收拾包袱滚出王府。”
江映琴抬起磕红的头,眸中一片灰败。为了嫁给萧陵,她一早就与江文翰断了父女关系。出了王府,她还能去哪里?
江映琴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哽咽道:“妾认罚。”
颜姝得意地笑了笑,自有她的贴身丫鬟拉了江映琴去院里罚跪。
陶氏的院中人来人往,丫鬟们纷纷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听婵在一旁勾起了冷笑。她等了这么多日,用尽手段留下萧陵在房里,等的就是看江映琴失势的一天。江映琴曾经在她身上撒过的气,她要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江映瑶看了这一出戏,只觉得无趣。她掸了掸衣襟,站起身来,道:“婆母,映瑶院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想要先行告退。”
陶氏挥挥手道:“去吧。”
吴氏看着这一出杀鸡儆猴,含沙射影的戏,也是不忿,怒容满面地站起来,对陶氏福了福身,跟着江映瑶走了。
两人出了院子,看见江映琴跪在日头底下,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好不可怜。
吴氏道:“这颜家的小姐倒是个厉害的角色。”
“厉不厉害也与你我无关。”江映瑶淡声道,眼角都不往江映琴的方向扫一下。
吴氏听说过两人之间有龌龊,不过她没想到,姐妹俩竟然交恶至此。她也不想多管闲事,别了江映瑶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待她走后,江映瑶回眸看向江映琴的背影。
孤独而悲凉,与当日的自己何其相似?
眼前闪过前世江映琴挽着萧陵的胳膊,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画面;闪过腹中胎儿落下时一床的鲜血。江映瑶掐紧了指尖,将心底滋生出的一丝怜悯压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院中的众人陆续离开。颜姝走过江映琴身边,眸中闪过狠厉。
听婵很有眼力见地凑了上去,道:“少夫人,奴婢听婵,是二少爷房中的侍妾。今后一定为您马首是瞻。”
颜姝瞧了她一眼。江映琴固然要除掉,这听婵,她也绝不会任由她留在自己的男人身边。不过显然,听婵此刻还有用处。
颜姝浅笑,对听婵道:“我初来乍到,就得罪了夫君的宠妾,恐怕还得听婵妹妹多多在夫君面前解释解释,替我说两句好话呢。”
“那是一定的。江映琴仗着公子宠她,横行霸道,享专房之宠。奴婢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颜姝美目轻转,道:“哦?夫君这些日子都宿在她房里?”
听婵的眼神闪了闪,咬牙道:“正是。”
王府的事情,颜姝在来之前,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她幽幽地盯着听婵笑了笑。这个贱婢自以为聪明,实则笨得很。这样的人利用起来最是顺当不过。
颜姝亲昵地挽起她的手道:“从此,你我便是一家人。姐姐有份礼物送你。妹妹可愿意去我房里喝杯茶?”
“当然愿意。谢谢少夫人抬举。”
听婵笑得合不拢嘴,压根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踏入死亡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