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大军拔营,皇帝携文武百官出城相送。
二十万大军在城下集合,乌泱泱的一片。为首一人,银甲金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拜别皇帝,向城楼的一角深情望了一眼。打马向南,不再回头。
江映瑶站在城楼之上,眼看着萧霁越行越远,忍不住哭了出来。初柔与秋玉扶住她,劝她回去。江映瑶不肯,执意留在城楼,直到连烟尘都看不见为止。
江文翰看着宝贝女儿伤心,既心疼又吃醋。皇帝回宫之后,江文翰偷偷溜过来,替江映瑶抹泪,安慰道:“萧霁用兵如神,定能凯旋而归。瑶儿,不需要太忧心。”
他哪里知道江映瑶是个重生的,对这一仗的胜负早已知晓结局。她如今只盼着萧霁能活着回来就好。
江文翰见她依旧伤心欲绝,两只眼睛红得跟核桃似的,又道:“瑶儿,萧霁临走之前把你托付给为父了。你跟我回相府住几天吧。”
江映瑶这回倒是止住了哭泣,看他的眼神却带着哀怨。夫妻本是同林鸟。萧霁就这么对她一点信心都没有吗?拼命要为她找退路吗?可她,早已抱定了与他携手一生的执念,哪怕是死,也要同穴而眠。
她摇了摇头,犹自带着哭腔:“父亲,女子出嫁从夫,女儿断没有回娘家长住的道理。”
江文翰哀叹一声。他知道江映瑶看着柔弱,内心抱定主意之后却不会轻易改变。
江映瑶终究上了王府的马车,带着秋玉和初柔回了东院。
往日花团锦簇的院子仿佛被抽干了灵魂一般,只留下灰败的景象。
残荷满池秋风瑟,枯树连枝人成各。
江映瑶哭了一路,饭也没顾上吃,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王府正院的榆树下,安王一人一椅独坐,对面的石桌上铺着一张行军图。图上用朱砂圈注,密密麻麻,显然图的主人时时牵挂着。
祁总管走进来,替安王换了一杯热茶。
“王爷,少夫人回来了。”祁总管絮絮叨叨把东院的事情汇报地滴水不漏。
安王颔首,低声道:“他们俩跟我们像吗?”
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风听。旁人尚未分辨,就早已消散在风里。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离萧霁出发的日子已将近半个月。算算路程,也该到了边关了。
江映瑶每日提心吊胆,日日都去佛前祈求:她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萧霁的平安归来。
一日,她从佛堂回房的路上,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颓废已久的萧陵。
江映瑶心念一动,悄悄跟在他身后。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萧陵身上浓烈的酒味。
萧陵手上拿着一个碗,七弯八拐,走入一个破败的小院。正是当初关押陶氏和颜姝的院子。
江映瑶听说陶氏被发配到下人院里之后,颜姝并没有离开。她已经被颜贵妃放弃,众人就像遗忘了她一般,既没有刁难,也没有迎回。原先伺候她的丫鬟都被卖了,萧陵也把她的东西全都扔出了院子。颜姝无处可去,只能待在无人问津的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萧陵这是要去做什么?江映瑶狐疑,闪到院中的大槐树后面。
破败的大门敞开着,一股子霉味扑鼻而来。窗户上的纸早就碎成了渣渣,寒风毫无阻挡地往屋里灌。
江映瑶轻易就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颜姝的脸色蜡黄蜡黄的,一头乱发鸡窝一样蓬乱。她的双目没有一丝神采,正斜靠在床头轻声唱着歌谣。枯槁干裂的手指抚过明显隆起的腹部,脸上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萧陵走进去,阴笑着:“这副模样了,居然还有心思唱歌?侍卫的味道很好吧?尸骨无存了,竟还让你留着他的孩子。”
颜姝下意识地往后退,警觉地盯住他手里的碗,叫道:“你滚。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我是你的丈夫,你不用我管?你给我戴绿帽,难道还指望我给你养野种吗?安王府绝不会留着个野种的。”萧陵叫嚣着,逼近她。
颜姝手脚并用,向床角爬去,随手拿起一个破枕头扔向萧陵。萧陵抬手挡开。棉絮掉出来,随风轻扬。
颜姝的目光跟着满室乱飞的棉絮乱做一团,大叫道:“救命啊。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