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高长仪做了一个梦。
暮春三月,正是好时节,海棠花开的正好,绵延如云,天地间皆是绯色,风吹过,檐下的铃铛在响,她赤着脚提着素白裙子从曲折的廊下跑过,兜了满头满身的花瓣,有一片恰好落在她眉间。
不知是谁的声音,空灵悠远,仿佛来自天外。
她回首,那花瓣缱绻而下,悠悠落在她的脚畔。
他的脸覆了一层浅淡的雾,朦胧着看不清楚。
她停下来,想辨别他说了什么,可只见他红唇微动,却再无声响入耳。
她茫然立在那里,他离得近了,她便瞧见他朝她伸出的那只手,瘦弱修长。
她想看清他的脸,微微仰起了头。
高长仪陡然睁眼,支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来。
她衣裳松散挂着,胸口处坦露,红痕未消,连着肩膀脖颈处,尽是裴允昨夜留下的痕迹。
秋天的早晨有些冷,她细腻如瓷一般的皮肤被这寒意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她颤了一下,拢了衣裳,系好了带子。
冬儿早在门外候她多时,听到里头声响,敲了敲门。
“进来。”高长仪又裹了件衣裳,从榻上起来了。
冬儿端了水进来,服侍她洗漱。
“那个一直在树上蹲着的少年,现在还在吗?”喝粥的时候,高长仪对冬儿说,“你去看看。”
冬儿回来,朝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高长仪丢了筷子,站起身,说,“出去转转。”
高长仪原先一直病着,又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心中惶恐,并不爱出去,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院子,如今好了差不多,就想出去走走。
她以为冬儿能给她做个引路人,结果冬儿同她一样,对这府邸丝毫不熟悉。
高长仪想去莲塘,今日是个阴天,观秋日残荷别有一番趣味。
这两个人四处乱走,毫无章法,奇怪的是,偌大的府邸,竟没有什么人,好不容易遇到个扫地的老伯,竟还是个聋子,问路都不能够。
“这里真是奇怪。”高长仪忍不住说,“阴森森的没有活气,叫人害怕,我若是一直住在这里,怎么受得了?”
冬儿并不能回答她,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又走了会儿,突然听见一阵喧闹,在满目草木凋零间霎时就有了鲜活气。
“这是哪儿?”高长仪问冬儿。
冬儿摇头,她也不知道。
她两人还未走近,便有一人拦到她俩面前,举剑挡了前路。
这人面色冷峻,并不识得高长仪,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前方不准靠近,速速离去!”
他只是冷着脸说了句话,冬儿便已经吓得躲在了高长仪身后。
高长仪见他一身杀伐之气,便知这是上过战场浴血奋战历练过的真兵士,但她竟从心底毫不畏惧,甚至背了手捏了捏冬儿的胳膊,安慰她。
“为何不准靠近?”高长仪说,“何事如此?”
她气势俨然,这人也不禁侧目,回了句,“有人患疾,只得隔离。”
“患疾?”高长仪皱眉,“会传染?”
“确实如此。”
冬儿在后头拽了拽高长仪的袖子,瞪着一双惊慌的眼睛,示意高长仪赶紧离开。
高长仪不为所动,又问,“什么病症?”
这人并不打算回答高长仪的问题,只是摆出了架势要赶他们离去。
两方正僵持着,高长仪瞥见了个熟人,张口叫住了人,“子雍!”
方明闻声望去,见是高长仪,下意识想躲,脚都迈出去了,还是转了回来。
这挡了高长仪的人对方明倒是十分客气,朝方明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明点头示意,吩咐道:“下去吧。”
那人又行一礼,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