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筝的间隙,郑新月低头同高长仪讲话,“车骑将军要入京了。”
高长仪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她全副心思都在高空上的风筝上,她屈指勾了勾线,道:“来就来呗,来了也不住你家,也不住我家,陛下自会给他指明了住处,咱们管他做什么?”
车骑将军顾邺,本是交东守将,镇守蕲州,魏王谋逆,蕲州首当其冲,顾邺先是不敌,节节败退,最后实在退无可退,在芩州境内的白狼山窝了半个月,才堪堪保住了手底下的兵将。
魏王大军势如破竹,直奔澜都而来,可起事仓促,自家宅院都没收拾干净,身怀二心者意志不坚定者不在少数,魏王大业尚未完成四分之一,便被人里应外合,杀穿了军营,魏王精锐四万,一夜之间给屠了个干净,魏王也在这场混乱中给人割了脑袋。
这“里应”的是魏王手底下的长史潘玟,“外和”的就是这位车骑将军了,这两位可是为了大周的安定立下了不世之功。
云州守兵十二万,本是守卫帝国西北防线,与北边草原上的狄人对阵,护卫着大周北方的安定,与狄人是一年三小战,三年一大战。
魏王带走了云州精锐四万,可还留了八万防御狄人,并由世子坐镇,城中粮草充裕,本不成问题,可谁成想魏王败的如此意想不到,消息传回云州,当晚就引起了军中哗变。这些云州守将,先是受着皇恩的大周将军,跟着魏王又成了叛贼,魏王兵败,为着戴罪立功,向朝廷表忠心,干脆地围住了魏王府邸,将魏王家眷杀了个干净,连府中养的狗都没放过,一并切了脑袋,装进盒内洒了石灰打算献入澜都。
这本是一场内耗,可北边狄人就像云州顶上长了眼睛,将这城中发生的事看了个清清楚楚,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在当夜就派了先锋部队奇袭,破了云州城门,将屠刀举向了正在混乱中不知如何自处的云州百姓。
魏王谋逆,是内乱,狄人压边,是外患,不可同日而语,且魏王已经兵败身死,作壁上观再没有必要,各路藩王也纷纷起兵,招兵买马,扩充军队,以勤王的名义,将手下兵将压向了云州,抵抗狄人入侵,而此时的云州已经沦陷大半,成为了人间炼狱。
因着悬山天险,以及各方军队的不懈抵抗,狄人最终没能再进一步,只能按兵不动,同大周隔江而望。
自魏王四月起事,到十二月顾邺据守长天阙,不过八月而已,但这短短的八个月,已经足够使这个坐拥江山已逾百年的帝国发生诸多巨变,一切都在暗潮汹涌间。
但澜都的天好像依旧澄澈安静,看不到一丝阴霾灰暗。
郑新月看着高长仪不停地放风筝线,一双眼睛只在那穹顶之上的斑斓蜻蜓上,便笑了笑,道:“你收回来些吧,你可没这么大劲能拉住,今天的风也甚大,待会儿线断了,可就再找不回来了。”
高长仪先看了一眼面容仍旧安静的裴允,又侧过头对郑新月讲,“风筝嘛,就是得飞得高,越高越好,线断了就断了,我放风筝,图的就是这个乐趣。”
郑新月提醒她,“这是我的风筝。”
高长仪把线轮塞回郑新月手里,“还给你就是了。”
郑新月抿嘴笑笑,又把转轮给了裴允,拉起了高长仪的手,劝着她,“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话,你就饶了我吧!你肯定也累了,歇一会儿,咱们看你弟弟放。”
高长仪看裴允,笑着说,“好,阿允,放高一点!越高越好!”
裴允朝高长仪笑了一下,放了线出去,风筝飞得要比在高长仪手里的时候高多了。
高长仪一会儿抬头看看风筝,一会儿低头跟郑新月说话,舒适惬意的很。
忽然闻得一阵喧闹,许久都未平静下来,引得高长仪同高长仪都朝那儿望去。
郑新月碰碰高长仪的胳膊,朝她眨眼睛,满是戏谑,“看呐!林阳县主。”
高长仪撇撇嘴,往郑新月那里靠了靠,低声道:“天呐,果然是林阳县主!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纳闷,这是哪位公主?怎地从来没见过!”
郑新月忍笑忍得的肚子疼,捂着肚子一阵花枝乱颤,责怪地看着高长仪。
高长仪又道:“驰援云州的时候,江夏王跑的最快,人家得意些又怎么了?陛下自己也清楚,先帝也能阖目,毕竟天底下能有几个魏王?看着吧,她还有的得意。”
郑新月变了脸色,狠狠抓了一把高长仪的胳膊,高长仪都疼出了声,皱着眉道:“你做什么?”
郑新月眉头皱得比高长仪还紧,四处望了许久才松了口气,低声对高长仪道:“我的小祖宗,我跟你说车骑将军你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以为你不愿意说这些事,哪知道你比我还敢说?现在谁敢提魏王?再说了,封国已除,哪里还有什么魏王!”
“嘣”地一声,风筝线断在裴允手里,风筝转了几圈,飞得远了,一会儿就瞧不见了,裴允像做错了事,两只胳膊垂着,头低着不敢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