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仪对母亲的感情十分淡薄,盖因在高长仪四岁的时候,这位风华绝代的夫人便已香消玉殒,母亲一词在高长仪的脑海里所指代的一切不过是一个面容已经模糊的女人。章懿太后的眉眼倒很生动,然而她也已经薨逝两年了。
郭敛失去母亲的那年也不过十一岁,守灵时整日里红着眼睛,常常哭着哭着就晕倒了。那会儿先帝还在,召了高佩同高长仪到宫里开解郭敛。郭敛一见到高长仪就抱住了不撒手,眼泪都流到高长仪衣服上,大冬天的,天寒地冻,高长仪穿了一天湿衣裳,到了家就生了病。
高长仪病的凶,郭敛到高府瞧她,抓住她的手又是一阵哭,高长仪病歪歪的没法理他,他就一个人默默地哭。
高长仪向来身体不好,一点小病缠绵到来年春天才好全,那时杏花都已开了。
郭敛再来找高长仪的时候,已经不会再哭了,他瘦了很多,虽然仍旧憔悴,但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他给高长仪带来了装在梅瓶里的杏花,邀她一起放风筝,高长仪答应了他。
郭敛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找高长仪放风筝,今年还没来得及,他就已经去了广陵了。
高长仪对裴允说,“你怎么就问起他了?”
裴允嗫嚅着回:“前些天大人给了我几本书,扉页那里写了广陵王的名字,今天又听阿姊谈到广陵王,就,有些好奇。”
“我父亲的书,他凭什么在上头写自己名字!”高长仪很气愤,“他要是这会儿在我面前,我非把这挎篓掼他头上!”
裴允挪了挪脚。
高长仪看见了,忙把脸上那副生气的表情收了,拉了裴允的手,低头对他说,“没事,你可以写,书给你了,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高长仪今年虚岁十一,虚的厉害,她是腊月里过生辰,高荣跟她一样,同样是腊月里的生日,小了她四岁。满打满算,高长仪其实才十岁,但她已然生的很高了,正在脱离幼童的模样,而裴允跟高荣,怎么看也都只是个孩子。
对此,高长仪很满意,她觉得如此她才真正有了长姊的模样。
高长仪没注意,用沾满了艾草汁液的手慈爱地去揉裴允的头顶,揉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高长仪开口保证,“等回去了,阿姊亲自给你洗头发。”
裴允微微仰着头看她。
艾草已经摘得差不多,够用了,高长仪停下来,唤了郑新月一声。
郑新月应她,她早就结束了,这会儿正在擦手,看见高长仪过来,把另一方干净的湿帕子递给了高长仪。
锦雀替高长仪擦手,裴允就在一旁看着,高长仪最不忍心看他这种形单影只的可怜样子,锦雀给她收拾好之后,她亲自拿了帕子给裴允擦。
裴允的双手僵硬地张着,任由高长仪一根一根地把他手指擦干净,这过程里,他的脸慢慢地泛起了红。
郑新月在一旁看着,笑着说:“你可没这么对阿荣过。”
高长仪哼一声,“阿荣哪有这么乖?要是让他来,别说手了,脸估计都不能看了,左一块右一块地跟个花猫似的,谁要管他?”
郑新月便对裴允道:“听见了没有,你阿姊喜欢乖巧的,你可要乖乖的,才能当她的好弟弟。”
裴允抬头瞧一眼高长仪,高长仪正仔细给他擦掌心那块青渍,没注意到这一眼。
高长仪跟郑新月风筝也放了,艾草也采妥当了,眼看着日头也高了,她们两个就携手去了大人们聚集的地方。
今日是个雅集,丽水边上的白翁亭里,曲水流觞正是酣时,陈家的麒麟子正在举杯赋诗,每出口一句,引得周围抚掌称赞。
高长仪看着那边的热闹,在父亲的马车前洗手。
水里头洒了珍珠碎屑和花瓣,满满地铺了一层,高长仪挽了袖子到手肘处,露出的胳膊是白玉一样的光泽质地,日光下白的耀眼。
高长仪拿胰子洗手,裴允在一旁等着她洗完再就着这水洗。高长仪看他在那张着手等着,双手抓了他的手要往盆里放。
胰子化在手上,又滑又腻,裴允的手像一尾灵活的鱼,从高长仪手里钻了出去。
高长仪毫不在意,再一次抓住了裴允的手,不顾他的僵硬,把两个人的四只手通通摁进了水里。
高长仪搓他的手,把两个人的手洗了干净,拿了帕子在一处擦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但高长仪自幼在父兄面前娇养,自是不忌讳这些,她只是把裴允当做亲弟弟来对他好,尽自己所能地对他好,她也一样会这样对高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