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仪已在此处站的久了。
正是溽暑,旭日东升,水汽蒸腾萦绕,天地混沌。
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裳。
初生的草叶鲜嫩,在高长仪手中搓成了绿泥,她心中烦躁到了极点,便将这在手中□□许久的可怜东西狠丢在了地上。
她要等的人,至今还没到。
高长仪抬起脚,在那颓靡的草上狠狠碾了两下。
郭敛匆匆而来。
他面色急切,额头出着细汗,但他顾不得擦,紧紧抓住高长仪的袖子,稍稍喘着,喊了一声,“阿宝!”
高长仪挣开了他的手,面带不满,往后退了一步。
郭敛愣了一下,而后更加发急,踏了一步又追过去,两只手抓住了高长仪的手,并到一处,喃喃地喊,“阿宝……”
高长仪挣不开他手,也就不再白费力气,可她气未消,犹带着怒气的脸偏到一旁,不肯看郭敛。
郭敛转了身子,跟她对视,满脸的不知所措,“阿宝,老师他拒绝了我的求亲,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一提这个,高长仪便怒不可遏,用狠力甩开了郭敛的手,猛地甩一下袖子,说话的时候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愤怒,“你不知道要怎么办!我便知道要怎么办了吗?你要做什么?你要做皇帝!我父亲岂能答应你!”
郭敛又要抓高长仪的手,被她避开,良久,他的手轻轻垂了下去,他整个人也颓唐了下去。
他不说话,高长仪更加生气,推他肩膀一下,怒道:“说话啊!”
郭敛抬起头,眼睛都有些发红,话说的艰难,“为什么我做储君,老师就不同意我们的亲事,阿宝,你难道不愿跟我一起,做这天下最尊贵无匹的人吗?”
高长仪便冷笑,“你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君临天下,更是唯尔独尊,只是殿下,我是不愿意跟你一块的。”
“为什么!”
高长仪面色苍白,脸上带着一抹狠戾的笑容,竟隐隐地有些狰狞,“我可没有福气,跟旁人侍奉同一个夫君,娥皇女英,呵。”她睁着一双眼睛,眸中有泪光闪动,“我母亲因何身殒?他们都瞒着,不敢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在我这儿想齐人之福,做梦比较快!”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高长仪自幼丧母,高夫人的死因,整个高府讳莫如深,甚至都没有人敢在高长仪面前提起这位早逝的主母。但是高长仪知道,机缘巧合,但终究是知道了。
母亲去的早,生命中缺少母亲的存在,这种生活她早已习惯,知道了就知道了,有人不愿意她知道,那她就当作不知道。
当做不知道,并非是不知道,这两者有着很大差别,实际上,这是高长仪心中的一根刺,横亘在她心头,时不时要她痛,让她害怕。
四岁那年,她病的要死了。死亡离她那么近,苦痛折磨着她。她没死,可因为照顾她而染了病的母亲死了。
她记得母亲的葬礼,漫天的白幡,将她眼前目光所及之处,尽数遮盖了,僧人在诵经,道士口中亦念念有词,哭喊声此起彼伏,她从母亲棺前站起来,踩着胡床看了她最后一眼。
她从不主动去想自己的母亲,原因有很多。
她不肯。
她的夫君,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这样才能让她安然,不叫她心慌。
郭敛忙道:“一世一生只你我,这是我早就许下的诺言,阿宝怎能不信我?就是陛下,我的兄长,他也是只有阿嫂一个,我又如何不能?我不负阿宝,阿宝却要负我吗?”
高长仪冷笑出声,“我恨不得打你一巴掌好叫你清醒!陛下能一身皆付皇后,因为他是真正的皇帝,坐驭八荒,掌控天下,你又是谁?你又如何能与他相比!你说我负你,我若是将一生托付于你,恐将来便是由你来负我了!”
这话说的难听,郭敛待她再宽容也忍不住,诘问道:“你又怎知我不能?阿宝这样讲,当真了解我了吗?”
真是因为了解,才知道他不能。
高长仪眸光凶戾,一字一句说的坚决,“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你我便分道扬镳。”
郭敛震惊以极,犹如遭天雷滚过,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高长仪无疑是心悦郭敛的,她找不出讨厌他的任何理由,他们般配至极,天造地设的登对。
她自己也说过,她是要做广陵王夫人的,嫁与郭敛,一生顺遂。
他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许多年未曾有丝毫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