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起了风。
高长仪躺在榻上,头歪着,一条腕子垂着,另一只胳膊盖在额头上,不知何时睡过去了。
风雨欲来,潮湿阴冷随着晚风一并吹进房间里,裴允闻见了泥土的腥气。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朝窗户那看过去。
竹牅翕合,帘纱漫卷。
高长仪就睡在风口。
她对弟弟们从不设防,小时亲近,长大仍旧如此。
裴允在她这里看书,她困了就自顾睡去,不必招呼裴允,裴允会继续自己的事,丝毫不被打扰。八九岁那会儿,高长仪经常午睡醒来时会看见裴允趴在她卧榻一旁,正是酣眠时,他那是总是怯懦小心的。每当这种时候,高长仪就会蹑手蹑脚起身,叫锦雀来,小心将他搬到榻上去,得个好眠。后来他们大了些,更是亲近,但是这同睡一条榻上的事,是再没有过的。
裴允起身,本想是要把窗子关上,但途径高长仪时,变了心思。
他半蹲在榻前。
高长仪睡相算不上好,端正睡着是做不到的,身子总是呈现出各种扭曲的姿态,但又不剧烈,线条流畅有致,她此般皆是无心,却实在是,勾人的很。
裴允的手搁在她纤薄的肩上,这轻薄的衣料似乎不能阻隔什么,他仿佛直接触到了底下的冰肌玉骨,滑,带着一股香腻。
裴允收回手指,眉头轻皱,指尖的触感挥之不去,他揉搓两下,心烦意燥。
他轻轻推了两下,人睡的熟,并没有什么效用,高长仪未曾动弹一下。
他更烦躁了些。
静默一会儿,他慢吞吞地将手放置于高长仪的腰侧,缓了一会儿,手脚俱轻地,将人抱了起来。
高长仪仍是没有多半分清醒,她偎在裴允胸怀,脸贴在他胸膛上。她的心跳并没有将她唤醒,她掀一下唇,或轻翻一下腿,皆是无心之举。
她若不是自己醒来的,必定要发一通脾气,裴允不敢惊醒她,很缓慢的在走,可这窗台到里卧的距离,何时这般远了?叫人倍感磋磨。
裴允长呼一口气,不管不顾似的,几大步就到了宽榻边,将人放了上去,又忍不住小小地呼了一口气。
高长仪换了地方睡,还是未清醒,只是翻了身子朝里,裴允能看见雪白的耳,和纤长的颈。
他鬼使神差一般,在榻沿一角,轻轻地坐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张动人心魄的脸,上头有稍稍的红,是被她的袖子压出来的,瞧着让人,想替她揉一揉。
他这样想的,也就真的伸出了手。
他的面目是平淡的,甚至不如平时和煦,这是他肃穆的神色。
近了一些,更近了一些,将要触到了……
“你在做什么?”清亮沉稳的声音,带着些质问。
裴允蓦然回头,跟刚刚进来的高佩视线相对。
裴允敛了神色,高佩眉间却多了些不满,只是很少一些。
“你在做什么?”高佩又问了一遍。
裴允竖起食指,搁在唇上,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轻轻摇了下头。
高佩看一眼高长仪,不再动作了。
裴允低着头,脚步放的很轻,走到高佩身边,躬身一礼,喊了声,“阿兄。”
高佩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裴允便继续道:“阿姊早先睡的时候,嘱咐我到了时间唤她起来,免得睡了太久,头昏脑胀的不舒服,我刚去唤阿姊,却发现阿姊脸上落了只细小的飞虫,不敢叫她知道,又怕它咬人,所以想小心一些,把它弄走。”
若是让高长仪知道自己的脸叫虫爬了,她估计要仰天大哭,然后非得把被虫爬过的那块皮搓烂不可。被虫子咬了未必有多严重,高女郎闹腾起来,能要人命。
此番说法,条理清晰,合情合理,无懈可击,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可高佩沉吟一会儿,突然说,“你这是主动跟我解释?”
裴允的脸低垂着,听到高佩问话的一瞬间,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
高佩没有瞧见。
高长仪醒的时候有点发懵,坐在榻上放空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哪有些不对,但又实在想不出来哪儿不对。
既然想不出来,那便不想了。
洗漱完毕,原本是要继续睡的,可青鸢跟她说,高暄着人叫她去。
高长仪问为什么,她不太想去,青鸢说,因为郎君回来了。
在高府,众人称高暄为大人,高荣是小郎君,裴允则称允小郎君,而郎君,这是高佩的称呼。
高长仪回头,“嗯?”
高长仪到的时候,高佩正跟高暄讲话,高荣在一边听着,拿筷子夹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