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宋是被空姐喊醒的,她擦擦眼眶的泪:“到了?”
空姐微笑着冲她点头。
已经傍晚了,H市的风吹起来冷得要命,明宋裹紧了衣服,她站在机场入口,门口停了很多出租车,她踟蹰着走过去,又停下了步子。
如果她现在扭头回去,庄陶安是不是还会如梦里那般,骑着他的自行车,身着一身警服,微笑着对她敬军礼。
然后将她举起来,兴冲冲地问:“宋宋,爸爸帅吗?”
明宋的泪糊了眼眶,泪珠划过脸庞,掉进她的脖子里,明宋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泪眼模糊中,便看到了姑姑,站在车边,正往机场张望着。
明宋抹抹泪,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冲姑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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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宋,饿不饿,姑姑刚刚打包了一碗面,你先吃一点?”庄陶宁摸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冰?穿这么薄可怎么行,脸都冻红了。”
庄陶宁说着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明宋推了推:“姑姑我不冷。”
姑父开着车,嘴角抿着没说话,眼眶明显也是红的。
“他在哪儿呢?”
庄陶宁垂下眼:“在殡仪馆了。”
“弟弟呢?”
“放你苏叔叔家里了。”
“哦。”
“喝口汤也行啊,乖。”
“好。”
明宋接了过去,刚抿了口汤,便被油腥味噎住,又吐在了碗里。
庄陶宁拍着她的背:“吃不下我们不吃了,宋宋乖。”
姑父递过来一瓶水,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宋宋,难过就哭一会儿吧。”
庄陶宁刚把那碗面放在一旁,明宋便扎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像十年前她乖巧地等在班门口,等姑姑开完家长会出来,然后窝在她的怀里,哭得宛如刚出生的孩童。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妈妈不要、爸爸也不要的人了。
直到今天。
她是真的,再也没有爸爸了。
“姑姑,我是讨厌他的,”明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明明讨厌他的,姑姑……”
“姑姑知道,”庄陶宁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姑姑都知道,宋宋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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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宋到殡仪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灵堂内摆满了花圈,旁边还挂了一幅锦旗,庄陶安年轻时意气风发笑着的照片挂在正中,大得刺眼。
明宋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冷藏柜,庄陶安被放在114号,他仍旧穿着那身警服,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微微张着嘴,眼窝和脸颊深陷,仿佛只是睡着了。
明宋的泪眼看又要落下来,姑姑给她擦了擦:“眼泪不能掉在爸爸的身上,下面的路他会走不动的。”
明宋懂事的点点头,握了握庄陶安的手,他带着白色的手套,手指已经僵硬。明宋忍着没有哭,抹干了泪低下头贴了贴庄陶安已经冰凉的脸颊。
明宋轻声说:“你是个大骗子,你说过你会注意安全的。”
明宋怕眼泪又落下,慌慌张张站起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庄陶宁小声同她说:“宋宋,爸爸今天要火化……”
“哦,”明宋垂下眼,“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
明宋觉得自己的泪已经哭干了,换了衣服,木然的跟着庄陶宁一路走着,直到看着庄陶安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终于嚎啕着冲了过去。
“爸爸!”
庄陶宁抱住她,明宋撕心裂肺的哭着,一度不能呼吸,她知道,进了这个炉子,再见面,便只有一堆白骨了。
可她还没有再喊他一声“爸爸”。
庄陶宁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却有眼泪滑落,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脖子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