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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昭王夫妇(1 / 2)


昇阳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挺讽刺的。

当年她的生母随吴国曲氏一族来?到大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还未完成任务刺杀崇宣帝,就先被崇宣帝一把火点了下榻的宫殿,死伤大半。父亲在崇宣帝遇刺之时以命相救,用半条命换回崇宣帝绝对的信任和感激,也使得?后半辈子都被毒伤折磨。

饶是如此,他还是帮着母亲和几个姐妹逃了出来?,其他姐妹都得?到了安置,母亲则是留在了淳王府做一个婢女。

淳王妃在生下昇平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早早地就去了,直到昇阳的母亲做了王府的妾侍,她们?母女便被昇平当做了敌人针对。后来?父亲身体?损伤难愈,她和兄长还有昇平被接到了宫里,拉开?了兄长走上黄泉路的序幕。

那时候,她努力在宫中存活,被皇后和太后悉心教导,位同皇子公主。

转眼,淳王府依然?是人丁凋零,周湛被带到宫里,淳于太后也说,会让他位同皇子公主。

可是这个转变,是否也会让周湛像兄长那样,走上一条不归路?

然?而,淳于太后既然?能见她,就早已经做好了应对她所有说辞的准备。昇阳在这里,不可能真的因为要不要带走周湛和太后闹僵。

现?在外面对淳于太后带走周湛的意图只?是一个猜测,若她强行要将周湛带会王府,和淳于太后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争执,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等于是佐证了淳于氏挟周湛卷土重来?再?掀事端的意图。

所以她不能闹,也不敢闹。

因为这重阻碍,一直到最后,昇阳也没能如愿将周湛带回王府。最后是淳于太后的侄媳进宫请安,顺带给她送来?一些补身子的药材,淳于太后这才另设地方招待来?客,也让昇阳有机会和周湛单独说几句话。

周湛刚刚练了字,手?上难免沾染墨迹,宫女端来?热水之时,周湛直接自己动手?拧巾子。

一只?漂亮的手?拿过他手?里的巾子,带着他喜欢的香味在蹲在他面前。

“我来?吧。”昇阳握着周湛的手?,小?心翼翼的帮他把手?上的墨迹擦得?干干净净,又亲自帮他上了护手?的霜膏。

“太后要带你进宫,怎么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她低头看着周湛的手?,不期然?的问?了一句。

周湛默了一瞬,低声道?:“姨母,太后娘娘很想念当年早逝的太子。”

昇阳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周湛年纪虽然?小?,但是思路却很清晰。

“太后娘娘日渐憔悴,是思子之痛。从前,我一直很想念母亲,总觉得?如果母亲还活着那该多好。可是看到太后,我忽然?十分庆幸。”

昇阳心头一颤,有些难受,她强撑着笑摸摸他的头:“湛儿,不要胡思乱想。”

周湛摇摇头,声音更低了:“若母子注定?分离,活着的人未必会幸福,但必定?得?坚强,这种长久的折磨,或许比死更令人难受。”

昇阳有些崩不住,她别开?脸,哑声道?:“小?小?的年纪,说的都是什么话。”

周湛的表情很平静,比起昇阳还要多几分淡定?,他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慢慢的开?口:“姨母,你后悔吗?”

后悔吗?

这是第二个人问?这样的问?题了。

昇阳回过头来?,眼眶里有些充血发红,但还是笑出来?:“什么后悔?”

周湛抿了抿唇,似乎是在隐忍自己的情绪,“母亲一直很想你。自我懂事起,她时常会跟我讲你的故事,淳王府只?剩下我和母亲,但是它一直没有变过,母亲一直留着外祖父,舅舅,还有你的房间?。她说,如果此刻是姨母留在王府,一定?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昇阳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她自问?不是那种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傻姑娘,可是近来?,她先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作弄的仪态全失,现?在又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几句话引得?鼻头发酸,眼睛又涩又胀。

“原来?……你母亲在你面前说起过我?”她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看着周湛:“上回在归元寺时就听你说过,我早就知道?,即便我都走了,她也不会放弃说我的坏话来?取乐。”

“母亲没有说过你的坏话。”

周湛想也不想的就否定?了,“自家的兄弟姐妹,总会有打闹的时候。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即便咬牙切齿,眉眼里都是带着笑的。没有人想起不开?心的回忆时,会是这样的神情。”

他的表情稚嫩又认真,让昇阳的心头隐隐作痛,他说:“母亲并不讨厌你,她只?是真的太想你了……”

吧嗒。

有湿热的水滴在了昇阳华丽的裙摆上。

周湛看着昇阳,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但很快,那个人的告诫又在脑子里想起,他赶紧整顿心情,将腹稿说完。

“湛儿一直知道?,姨母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只?要是姨母想要做的事情,十件里面,八件都能做的圆满,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事情。至少母亲就做不到。”

“舅舅的死,母亲愧疚又难过,可是回望一生,母亲唯一能做的仅仅只?是沉浸在这份痛苦里,折磨自己和身边的人。同样是被这份痛苦驱使,姨母却能将痛楚化为行动,将淳王府护的令旁人不敢小?瞧,让先帝和淳于太后都另眼相看。即便舅舅还在,也未必能轻易挣得?这些辉煌与荣耀。”

“别再?说了。”昇阳本来?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和周湛说,晓之以理也好,动之以情也好,总要让他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搅这趟浑水。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幡然?醒悟,早有准备的不止是淳于太后,还有这个臭小?子。

他将所有能打动她的话攒在了一起,说得?她连喘息都来?不及。

周湛吸吸鼻子,像是要哭,却不见眼泪,他还是用那低沉的小?嗓子,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有一件事情,母亲从来?没有跟姨母解释过。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湛儿想要解释给姨母听。”

昇阳的眼泪连连抖落,有些不敢看他。

“母亲是个挑剔的人,但是在自己的婚事上,她很快就定?下来?,嫁给了父亲,旁人都以为是因为毋原侯府好拿捏,能让她继续作威作福,但其实,她是希望有足够的底气兼顾毋原侯府和淳王府。因为那时,她知道?姨母已经有不嫁之心,即便一生守着淳王府,像男子一样在名?利场中折腾,也不希望淳王府因人丁凋零自此落寞。”

“舅舅生前十分疼爱母亲和您,所以当舅舅去世后,您心里只?记住了舅舅的心愿,将淳王府看的比什么都重,不想让舅舅死不瞑目,母亲不能像您一样身体?力行的为舅舅守着淳王府,但却忽然?意识到,这未必是舅舅唯一的心愿。姨母总想着要替舅舅活下去,替舅舅将淳王府撑下去,但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湛认真的看着昇阳,仿佛要将这些话都嵌进她心里:“家族兴旺,门第长盛从来?都不是天赐的,总需要有人先懂事明理,学会在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能撑住局面,懂得?做出取舍。舅舅就是这个愿意先懂事起来?的人。可撑起门第的兴旺,真正?为的是身后的亲人。她们?能在他撑起的天地中过得?自由自在,这才会让所谓的荣耀变得?有意义。”

“姨母为了舅舅的心愿,愿意全力撑起淳王府,但其实母亲也是为了舅舅的心愿,所以赞成王府重新过继扈王之子为继世子。母亲很敬重舅舅,更是将舅舅当做了最亲的亲人,之所以极力反对,只?是不希望一个陌生的人占据了原本属于舅舅的身份。可也因为这样,母亲并不想你真的将自己耗在这里。她虽成亲,但只?要继世子在她的掌控之中,她一样能照拂王府。”

周湛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却笑得?很艰难:“母亲知道?,比起这方面的能力,她或许不如您,不止是她,就连继世子也不及您一半对王府用心。”

“可是只?要有人为王府传宗接代,繁衍这份荣华,姨母您便可以像一般的姑娘家一样,找一个心仪的男子成亲生子,再?不用背负这些本不该你背负的包袱。”

昇阳浑身一震,有些惊诧的看着周湛,好像完全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年,她的确是异常激动的反对这件事情,从小?到大,她为了讨得?先帝与淳于太后的开?心,最懂得?察言观色,但为了这件事情,她不惜败干净了多年来?先帝对她的喜爱和疼惜,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王府过继周琏为继世子。

她一直自嘲的以为,无论是父亲还是昇平,都从未将她当做过王府里的亲人,令她最珍重的兄长的位置,也要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罪臣之子给替代。她所有的努力,都在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人面前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之后,她狠心绝情的再?没有回过淳王府。

父亲病重时,她在馥园的小?楼木然?的看着外面的风景,只?让下人往王府送药材。

和亲圣旨下达之时,她在馥园的小?楼煮茶听曲,笑的没心没肺,仿佛真是一个马上要嫁给心仪情郎的贵重俏女。

昇平一反常态跪到先帝面前,求先帝收回成命不要让她做和亲公主时,她理智到连喜怒都消失,将昇平斥退,让她不要在宫中丢人现?眼,给王府添笑柄。

她一心为王府时,比谁都拼命,但失望放手?时,也比谁都狠心。

她总是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心里存着的气,直到今天都未曾消散。当年过继周琏的事情,令她至今都意难平。甚至于回到王府,见到被毋原侯继室觊觎操控的局面,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回来?。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强迫自己,再?不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既然?这地方从不需要她,她何必挖心挖肺?

她没有家,到哪里都是一样。

但今时今日,周湛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震惊到无以复加。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几岁的孩子编出来?的故事,也不敢相信它是真的。

也许是当年那杯让兄长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的毒酒太猛烈,又或许是之后许多年里昇平对她又爱又恨的姐妹之情太过扭曲,以至于她从来?都不知道?,她默默赌的这几年气,更像是一个笑话。

昇阳的眼泪涌出,刚刚淌下一行,紧接着又一行叠加,仿佛流不完似的。

周湛从未见过这样的昇阳,他张开?短小?的手?臂,轻轻抱住她,像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头:“听说姨母读书时刻苦又努力,写的文章比男子更精彩,做事时果断又有谋略,比谋臣之心更细三分。所以母亲说,姨母这小?半生,为了王府可以变成任何模样,或杀伐果断,或刚强狠厉,但唯独没有做过无忧无虑,安享荣华的小?姑娘,没有在王府的荣华之上,卸下负担轻松过一天。湛儿以为,姨母其实可以过得?轻松一些的。”

他松开?昇阳,一字一顿的仿佛是在起誓:“湛儿知道?,姨母这一次回来?,是担心王府,担心湛儿没有母亲庇护会过得?艰难,也会猜测,母亲是不是留了什么招数,要将您重新留下来?。若是如此的话,姨母大可不必。母亲从未想过要将你重新拖回原来?的位置,让您重新撑起这个重担,将湛儿变成您的负担。”

昇阳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音都颤抖了:“你怎么会是负担呢……”

周湛笑了一下,笑的简单又纯净:“湛儿知道?,姨母和母亲小?时候,也是这样和舅舅一起被送进宫来?,傅大人也说,世事轮回,总会有奇妙的让人拍案叫绝之处。所以这一次,换湛儿来?撑起淳王府,保护姨母。姨母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周湛的最后这一句话,藏了太多太多让昇阳震惊的信息在里头。以至于宫人过来?催促周湛往淳于太后那边去时,昇阳还未反应过来?。

周湛向她行了礼,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开?,昇阳缓缓站起来?,看着周湛小?小?的背影,恍神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牵着她和昇平进宫,一路安抚她们?的兄长。

……

蓝秧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昇阳出宫之后直接杀去馥园,要包下她最喜欢的小?楼酗酒。

一想到昇阳酗酒以及之后的状态,蓝秧就不寒而栗,正?要想办法?阻止昇阳时,意外的得?知今日那小?楼有人包下了。

昇阳其实很久都不曾做过仗势行凶的事情了,可是她今日的心情实在是不怎么样,也打定?主意要仗势行凶,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

她微微挑眉冷笑,询问?谁占了地方。

就在老板左右为难之际,一个纤细的声音从小?阁楼的楼梯方向传来?:“本郡主今日兴致正?浓,谁在此处吆五喝六的扫兴呢?”

店家瞧见来?人,赶紧点头哈腰的行礼。

“参见义亭郡主。”

昇阳的情绪虽然?糟糕,但还是能分出一丝心神来?细想这个身份。

义亭郡主,是皇后奉氏的亲表妹,姓白,闺名?白卉。

奉氏被封为皇后,武义侯被封为仪国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白卉仗着表姐是皇后,没少风光。

昇阳缓缓转过身,和白卉打了个照面。

白卉一看到昇阳,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意味来?,“原来?是昇阳郡主。”

两人虽同为郡主身份,但傻子都知道?,昇阳郡主的地位不知道?高?出多少,之所以用了郡主封号,是因为她自回国之后,皇上和太后都是这样称呼,宛若闺女回娘家了似的,这般隐晦的恩宠,旁人可不敢得?罪,加上之前的流言,昇阳现?在被当做洪水猛兽都不夸张。

昇阳暂时压下心中的情绪,淡淡一笑:“巧了,义亭郡主也在此处。”

白卉和昇阳没什么交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昇阳有一种盖不住的鄙夷,“我可不敢跟昇阳郡主巧遇,这缘分还是留给有缘人的好,不知道?昇阳郡主在此所为何事?”

换在平常,昇阳根本懒得?纠缠,她是喜欢这里,却并非只?有此处不可。但不知为何,心里藏着的情绪忍得?有点辛苦,遇上白卉不加掩饰的挑衅和鄙夷,她忽然?就生了几分斗嘴的心思。

细细一想,好像只?有最初的时候,会和昇平斗嘴。然?后……

然?后是傅修宁,她好像也和他斗过嘴。

在昇阳沉默的片刻,店家已经委婉的将意思表达清楚了。

馥园早已清楚明白的划为皇家园林和皇家驿馆,虽说也是店家坐镇经营,但是与一般的驿馆是截然?不同,对于朝中一些消息的收发,也会比旁人快一步。

如今京中都盛传昇阳郡主携小?王爷站在了淳于氏一边,大有要兴风作浪之势,谁敢惹?

白卉一听昇阳也喜欢在这里,那种复杂的表情又出现?了:“原来?郡主也喜欢这个地方吗?这可不巧了,虽说郡主喜欢,但今日这里有友人小?聚,实在是让不开?。妹妹托个大,劝姐姐一句——你喜欢的,未必时时刻刻就是你的,不合适还是不要强人所难。”

昇阳微微挑眉,对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胡说八道?感到好笑。

但是很快,有人为她解答了白卉这番说词的原委。

就在白卉话音刚落时,小?阁楼上又走下三人,打头的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她与昇阳对上眼神时,愣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下楼,不想脚下忽然?踩空,惊呼一声,一只?手?飞快伸出来?拉住她的手?腕,险险的救了她一命,免了她从楼梯上滚下来?伤身又丢脸的壮举。

那女子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极其羞涩的将手?抽了回来?,看都不敢看那人。

她不敢看,昇阳敢看,只?见走在那女人身后的傅修宁抬起头来?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错愕。

真是难为他不久之前还瘫在床榻上一副吃药都困难的伤痛样子,短短时间?,他不仅能四肢健全的与女子于小?楼喝茶,还手?脚麻利的英雄救美。就连颧骨和嘴角的浴血都化开?了,这么看起来?,她都要开?始怀疑,并不是尉迟恕偷袭了他,而是他单方面的殴打了尉迟恕,然?后自己不小?心擦碰到,装腔作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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