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雁迎着他的目光,诚恳的点头:“你不喜欢吗?”
翟泽收回目光,好半天才点点头,他喜欢的。
其实一开始是很讨厌的。
在翟泽眼里,他就似一个外来侵略者,看一眼便能产生敌意。于文,他也是庞老的学生,还是得意门生。周玉雁只知道庞老会把?她的文?章给翟泽看,让翟泽知道自己的不足,却不知道庞老夸傅修宁夸得更多,让翟泽根本无法反驳;于武,他能接下翟泽所有的攻击,明着来也好,偷袭也好,然后尖酸刻薄的指出他招式中的不足,翟泽越挫越勇,越败越勇。
一次一次下来,失败是不变的,但他的进步,却肉眼可见。
翟泽开始更加用心的吃饭,睡觉,他要将自己养的好好地,这样才能更强壮,打败这个男人。
直到不久之前,他再一次跟傅修宁过招,败在他手底下,他第一次没有尖酸刻薄的指出他的不足,反倒将他所有的进步和用心都夸赞了一边。
他目光清澈的看着翟泽,说:“如今的你已经很厉害,若说你还会败给我?的原因,大抵是我处在壮年,而你还是少年。若今日你我?同岁,恐怕我?早已经输了。”
他夸人的语气远没有损人的语气重,可是翟泽却因为这些?话,大半个晚上都没睡着。
他的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像长这么大一来,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不敢确定,却又控制不住的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滋生——或许这就是由父亲的感?觉吧。
他不同于母亲的温柔细腻,不懂得柴米油盐的细致,但只要他在,便能看清楚自己的不足,看清楚自己的方向。甚至因为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往后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谓榜样,大抵如此。
他们姊妹几人早年孤苦,性子都变得古怪。但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少了来自父母的关爱。
就像刚刚被送到母亲身边的时候,他们都会反抗排斥,可是当母亲用了十足的耐心来对待,来示好的时候,他们又是那么轻易的屈服了。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心里都渴求这些?罢了。
所以母亲成了依赖,成?了最亲的人。
翟泽知道,他们几个都对父亲没有好感,甚至憎恨。
可是所有的憎恨,也不过是因为父亲给与的太少。
早一些?时候,即便翟泽不愿意,他也要承认。一旦邬哲改变,极尽全力的爱护他们这四个孩子,像父亲一样为她们遮风挡雨,再加上母亲的陪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但现在,翟泽忽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饶是邬哲再怎么温柔示好,挖心挖肺,翟泽看到的只是一个为了女人而爱屋及乌的男人。
可是傅修宁呢?
他从一开始就很坦诚的表态,接近他们都是为了母亲。可翟泽清楚明白的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甚至因为他,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以后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是想要一个父亲,不若说,是他忽然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父亲。
翟泽低下头,喃喃道:“若父王是傅叔叔那样的人,那该多好……”
这样,便可以同时满足拥有一个想要的父亲,母亲也会留在身边的愿望。
这句话周玉雁听得很清楚。
她那一瞬的怔愣,并非是讶然于翟泽心里对父亲的渴求,而是他会将父亲的形象,与傅修宁牵扯起来……
“翟泽,还记不记得在来大禹前一晚的客栈里,母亲对你说过什么?”
翟泽看向她,眼神里有思索的味道,半晌他点头。记得。
周玉雁笑意加深:“虽然你的这个愿望有些?奢侈,母亲办不到,但是其他的,母亲力所能及的,一定会努力办到。我?说过,当年你骑射输给我?,我?便会一直考你的骑射,会教锦葵和芙蕖读书写字,懂得很多的道理,更会陪着翟枫长成一个男子汉。即便我?不是羌国王后,也并不影响我?愿意做你们母亲这个事实,你明不明白?”
翟泽的眼神一动,好半天才说:“母亲不会和父王做夫妻了,是吗?”
周玉雁没怎么想就点了头。
“翟泽,母亲很小的时候,只对一样事物忠诚,那就是我们如今所处的淳王府。母亲做所的一切,都只为它能继享荣耀。后来,它不需要我?了,我?开始忘了那种为了一样事物认真去做事情?的感?觉。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说,他爱极了我?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样子。所以如今,我?只能对他认真了。”
周玉雁转过头,认真的看着他:“我?和邬哲永远都做不了夫妻,但我?永远是你们母亲。你明不明白?”
翟泽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像是被一种复杂的心情?交织着。
然后,他被周玉雁轻轻搂住。
女人的安慰像一只暖暖的手抚在他躁动的心上。
“翟泽,野心并不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东西,你们来就是羌王的儿子,翟枫也是,锦葵和芙蕖更是。母亲都明白。”
翟泽的身子僵了一下,有些?诧然的看着周玉雁。
有些?话,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但是母亲已经看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