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又做梦了?。
梦里,残阳如血,天光凉薄。
天空阴沉沉的。
似有黑云压城,满楼风雨飘摇。鹅毛似的雪花倾洒下来,将辽阔无垠的平原覆盖成?白雪的世?界。
烈风阵阵,无声地卷起遍地枯枝落叶。
枯叶随着雪花一起,胡乱飞扬在半空,待到风停之?后,散漫的落在雪地里,再次等待下一轮积雪覆盖。
看着杂乱无章,?又是?西北地区特有的干硬冷肃的气质。
整个?世?界一片安静。
苍白,灰暗。
时间的流速像是?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和?之?前做过多次的梦里一样。
阿树又看见一位少女。
她?站在高耸的城墙边,裙摆的颜色比天边夕阳更?为炽红。像一团鲜艳的火,红的热烈璀璨,?孤独伫立在灰褐色土石筑造的城墙之?上。
寒天雪地里,她?没有带兜帽,一张苍白脆弱的脸暴露在风雪里。
但阿树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
自从七月七日鬼节回到碧隐岛后,阿树做了?许多次关于这个?少女的梦。有时候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有时候是?在苍翠浓荫下的躺椅,还有的时候是?街头巷尾的万家灯火。
而少女的身边,总会出现一位气质出众的男子。
阿树从未彻底看清过这位男子的全貌。偶尔只有一片衣角,或者是?半截白玉似的手腕,又或者是?一个?站在海棠花树下的孤独背影。
但他给阿树的感觉十分熟悉。这种熟悉感,不单一体现在身形气质,举手投足的动作之?上,更?多是?灵魂深处,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一种莫名笃定的熟悉感。
可惜,每当阿树试图去?辨别男子的面容时,都会从梦境中醒来。
今日的梦,看起来和?往常不同。
少女似乎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温柔水乡,来到了?干燥缺水的北方。
她?此时脚下站立的城墙,也与西山府北门的城墙有几?分相似。
阿树不清楚这些梦境的意义,只能和?少女一起站在城墙上,顺着她?注视的方向,极力远眺,试图看清她?在看些什么,又在等待些什么。
半晌,终于有了?动静。
一阵策马奔腾从远处踏着夕阳余晖而来,铁蹄声齐整响亮,卷起无数风尘。
阿树眯着眼?睛去?看,很快露出了?然的表情。
远处那群人,为首的正是?之?前总出现在梦境中的那位男子。
今天这场梦里,他穿了?一件石青大氅,衣袂处用金线绣着团簇的浪花。当他策马疾驰而来时,衣摆处浪花似是?活了?过来,宛如汹涌大海之?上,千层白浪卷席而上,气势滔滔。
周遭是?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寂寥无声,只有他格外鲜活。
可惜风雪太大,阿树还是?看不清他的长相。
而正当阿树努力眺目去?看马上的男子时,身边的少女忽然纵身一跃,直直地坠下了?五丈高的城墙。
阿树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连忙去?拉住少女。
然而,两人的手?在虚空中擦过。
阿树无法碰到少女。
只能眼?睁睁看她?往下坠落。
耳边狂风呼啸,原本?寂静无声的环境,像是?突然打开了?声音匣子,无数嘈杂吵闹的声音都随着北风灌入耳中。
“阿树——”
阿树听到城外马上男子的喊声,嘶声裂肺。
似是?绝望之?人在濒死?之?前最后的呐喊,被冷漠无情的北风刮的支离破碎。
她?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
?见男子从马背上腾跃而起,劲腰微弓蓄力,风驰电掣般飞过宽阔的护城河,在最后一秒拉住了?下坠的少女,缓缓落在地上。
而在他飞身而起的那一瞬间,阿树清晰地看到,他的下半身隐约显露出一条鲛人鱼尾的形状,弧度优美精致,每一片鳞片都闪着幽蓝色的微光,似是?藏着无比强健的力量。
……鲛人?
阿树还没来得?及细想,忽然一股大力将她?从城墙上推下。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她?骤然睁开眼?睛坐起身——
梦醒了?。
谢府丫鬟正在外面敲门,隔着木门传来朦朦胧胧的的声音:“君小姐,少爷在外间等您,说是?同您约好了?要商量事情。”
“……”
阿树单手扶额,又躺了?片刻,才?懒洋洋地从软榻上坐起来。
午后阳光温暖,从半盏轩窗洒进来,似是?软绵细碎的流沙,轻轻覆盖在屋内每一处角落。窗外翠鸟叽叽喳喳,清脆明亮的叫声,还有夏蝉也在吵个?不停,尽藏在盛夏浓绿树荫里。
这里是?杭州,江南。
距离她?离开西山府那片荒芜苍凉的平原,已经又过去?了?小半个?月。
近日武林正道为了?应对魔教来袭,以及即将开办的武林大会,谢府上下诸事繁忙。谢琅一大早的就外出办事,留了?口信给阿树,说她?若是?下午有空,可以等他回府,他有事商议。
这段时间,阿树没有主动掺和?武林和?魔教的交锋。从西山府回来后,她?就安静地呆在谢府后院,偶尔和?顾临川出门逛逛,一幅无忧无虑游山玩水的模样。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考虑到魔教对玉人骨血必不会轻易罢休,且各大家族都或多或少藏有魔教眼?线。阿树决定,在哥哥未解决魔教教主之?前,都不会主动出现在正道武林面前。
以防万一身份暴露,她?无力自保而陷入危险之?地。
谢琅对此毫无疑义。
他并不知晓阿树不愿露面的真实原因,但他自有一套道理去?理解阿树的行为。
君氏一族向来不参与中原武林正邪之?争,江湖之?人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君家人为了?正道主动和?魔教对抗。
因此,就算大家都知道君景逢是?天下第一剑,其武力之?高绝,足以以一人之?力对抗魔教过半教众,但也无人敢真的让他去?杀魔教人。
就连谢琅和?阿树关系很好,在她?面前也从未过问君景逢的去?向。
只是?他知道阿树对魔教与正道之?争颇为好奇,再加上她?之?前在风雨楼的事情上帮了?大忙,因此他也经常乐意与她?共同商量对策。
阿树午膳后在书房里写写画画,整理之?前风雨楼给的信息,以及最近谢琅告诉她?关于魔教的新动向。奈何中午和?顾临川在府外吃的太多,一时困倦打了?个?盹儿?。结果睡得?时间有些太久,一觉醒来有种恍若隔世?的错乱感。
便提着嗓子应了?门外丫鬟一声,“让他直接进来就行。”
说着,她?起身去?将桌案上摊开的纸笔收拢整齐,仔细叠好压在书册下面,不让谢琅看清纸上的内容。
有些东西,她?暂且还要再观望几?天。
谢琅一进来就打趣她?:“阿树妹妹,中午睡得?可好?”
小姑娘鬓发微乱,右侧脸颊上,还有一团淡淡的红痕,似是?衣袖上的丝线纹路压久了?留下的痕迹,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惺忪迷蒙。